“曹太妃请了几位嫔妃和几家命妇过来,妃嫔当中有贤妃娘娘……”
阮宁芙见过乔夫人,将宫中宴饮之事细细陈述,话语间略过与萧翀乾相见这一节,乔夫人听她讲话认真思索,听见没有公主在场,各家的确带了女儿过去,乔夫人点点头,颇为遗憾顾玥没去。
听见皇上特意给太妃赐点心,她道:“曾听说陛下生母早逝,当年曹太妃给陛下做了好几年鞋袜衣裳,也是因此太妃现在有这份荣宠。”
阮宁芙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这些旧事还要数乔夫人了解,她们年轻的听着记下来就好。只是现在一听人提起萧翀乾,她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慌,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十分难受。
巧儿给两个人端上点心,阮宁芙想起刚才婢女说的话,看了她两眼,这丫头穿一身略老气的紫红色的衣裳,应该是从乔夫人的旧衣改的,阮宁芙第一次注意到,巧儿也是含苞欲放的年纪了,此时低眉顺眼,看上去清秀漂亮,唇红齿白。
点心摆好,巧儿退站在乔夫人身侧等待吩咐。
乔夫人说:“说来前两天益春堂的大夫来请平安脉,阿柔看过了没有?大夫怎么说?”
阮宁芙道:“大夫说我有些阳气上浮,留了一瓶丸子药。”
乔夫人说:“那是要好好养养,我这儿有一些好银耳,还有一匣子雪莲碎,一会儿拿阿柔。”
阮宁芙道:“都是好东西,母亲不如留着自用,我这里只是时令的小毛病,不妨碍什么。”
乔夫人道:“我记得你姑母以前没到春秋也不大舒服,她前些年远嫁到了南边,是哪里了?现在如何?”
阮宁芙说:“是在福州,我姑父在当地做都尉,前两年升了将军。”
“家里有几个儿女?有十来岁了吧,在读书还是习武?”
“二子一女,大的十四岁,小的九岁,三个孩子都是将门虎子,舞得一手好刀枪,随他们父亲一起戍边。”
乔夫人点点头,想了想道:“记得她比我小几岁,不想如今女儿都舞得动刀枪了。”
“阿玥也是个好女孩儿。”阮宁芙说了一句,看出乔夫人是有话说了,略等了等,乔夫人果然开口。
“这些年你和怀风夫妻琴瑟和鸣,是洛京人尽皆知的佳偶,而你又是个温和聪慧的人,我这个当母亲的只有一万个满意,只有一件遗憾事情。”
要娶阮宁芙这样一个漂亮媳妇,乔夫人本来多有犹豫,怕儿子沉迷于美色,偏偏儿子看中了阮宁芙,她这个当母亲的拗不过儿子,只好娶了,还好两家门当户对,阮宁芙的品行比她想过的要好太多了,婚后儿子一心一意和阮宁芙过日子,夫妻俩和和美美,倒是阴差阳错维持住了一个好名声,儿子与她这个母亲也越发贴心了,乔夫人渐渐对这桩婚事也是满意了,只是这三年里阮宁芙肚子始终安安静静,一点要怀孕的迹象都没有,让她不由得越来越着急。
乔夫人道:“自阿柔嫁到府里我对你比亲女儿还要好,在你们几个妯娌之中我也是最偏心你的,但凡你身上哪里有一点不好,我和你亲娘一样着急。”
阮宁芙说道:“母亲对阿柔的关爱,阿柔都记在心里,也是感激不尽。”
乔夫人笑了笑:“做母亲的要什么感激,只要你和怀风过得好,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好”她叹了口气,看着阮宁芙语重心长地说:“只是你和怀风成婚已有三年了,像你们一般年纪的夫妻家里都有一两个孩子,你们膝下却一儿半女都无,我和侯爷这几年越发不中用了,只盼着你们生下孩儿传宗接代,这样你和怀风也成大人了,到时候我也可以放心把管家权交给你们夫妻。”她又苦笑,“阿柔你年纪小,不出门,不晓得侯爷那些同僚,前些日子还取笑他子息单薄,没个孙辈。”
说着乔夫人抹了抹眼角。
这又如何是阮宁芙所愿呢?她默默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夫妻两个没有孩子,三年里乔夫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催促过,从前只送过几次补药,提醒顾怀风晚上早些回家,别在外面和朋友吃吃喝喝,可以说再没有这样好的婆婆了。
阮宁芙说:“儿媳和怀风心里也都盼着早早有个孩子,两个人都吃着药。”
乔夫人说:“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吃那药够久了,早就不爱吃了,母亲心里都知道,也不忍心强逼着你们受那个罪,一直没有效果,早点停了也好。”
阮宁芙垂着头没说话,乔夫人继续说:“为了生育,也为了你夫妻二人长久,不如纳一房妾室用以生育,阿柔你也不用担心,怀风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断然不是宠妾灭妻的人,娘也为你选好了一个听话的姑娘,就是巧儿。”
乔夫人招手让巧儿站到自己身边,对阮宁芙说:“看看这孩子,长得多标志,根底都在府上,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阿柔你也了解巧儿的人品,别人不放心,对巧儿还有不放心吗?你是怀风的正头娘子,怀风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将来巧儿有了孩子,那孩子也一定是要孝顺你的。你一向是个好孩子,一定能懂母亲的心意,是不是?”
阮宁芙正眼打量了一下巧儿,见她小心紧张,目光又落到了乔夫人身上,没说什么。
乔夫人说:“巧儿,把身契递给世子夫人。”
巧儿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跪在阮宁芙面前,双手奉上一纸卖身契。
阮宁芙看了眼那契书,薄薄的微黄麻纸透着春光似是微微发亮,接过这张纸就意味着接过巧儿了,她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情还未曾问过世子。”
乔夫人说:“阿柔是世子夫人,后宅里的事情你来做主就好。”
阮宁芙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什么时候能怀孕生子,乔夫人想要个孙子,顾怀风他未必不想要个儿子,至于她,已经三年无子,也没法子保证什么时候有个孩子,拒绝了这一次下一次也还要面对这个事儿,今天乔夫人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不容她拒绝了,强硬拒绝未必不成,却要开罪婆母,到时候给自己招祸。
既是拒绝不得,阮宁芙只好伸手接过巧儿的身契,看乔夫人笑得满意,她带着巧儿告辞。
巧儿背着个蓝色花布包袱,装了两身衣物,还有些随身物品,跟着阮宁芙来到蘅芳苑。
阮宁芙说:“这两天你就住在西厢房里,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和姜妈妈要。”
吩咐完这些,阮宁芙回了主屋,皱眉揉揉太阳穴,自她从皇宫出来就不大舒服,这会儿头疼更严重了些,强撑着让人取了二十两银子并两匹布料送给巧儿使用,又给安排了个丫鬟去西厢房伺候。
换好衣服坐下,看时间还早,她坐下来闭眼假寐一会儿,上榻拿了账册和算盘核对,身边的丫鬟宝珠略通文墨,陪着一起算账。
才翻开上次夹了书签的一页,阮宁芙忽然意识到,乔夫人让她核对账本还有入宫赴宴,不是闹眼睛了和看中自己,而是为了今日巧儿进门,提前安抚她。
难为二房的吴芸嫉妒她,怪没意思的。
这样一想看眼前的账本也失了两分兴致,只是既然接了这个活,还是要干。
翻着账册挨到了傍晚,阮宁芙没吃晚饭,她拆了发髻,脱掉鞋子和衣服上床睡觉。
心脏一直跳,头也疼,按着额角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睡着了。
晚些时候,顾怀风回来了,看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灯,低声问婢女,说道:“夫人这么早就睡了?”
还以为和昨天一样回来会看到阮宁芙翻弄账本,没想到这么早就睡了,两个丫鬟伺候顾怀风更衣,宝珠端来水盆说道:“咱们院子里来了个新人,世子您可知道?”
顾怀风说:“可是又来了能干的丫鬟和夫人一起算账。”
宝珠说道:“老夫人身边的巧儿,世子还记得吗?”
顾怀风脱掉衣服,他说:“怎么不记得?她伺候母亲一贯得力,母亲怎么舍得让她来服侍夫人?”
宝珠说:“巧儿过来可不是为服侍夫人,老夫人说是为了您的生育考虑,让夫人将人领回来服侍您,夫人自是推脱不得,现在人才安置下来,夫人就气病了,已经头疼了一下午,还要看那些个账本,太阳下山才去床上躺着,方才忍着头疼睡着。”
一听巧儿进了门,顾怀风本来有气,现在听阮宁芙病了又开始心疼,洗了手就往主卧去,见青色床帐合拢着,他轻轻撩起床头的床帐,就见阮宁芙背着身子躺着。
闭着眼睛,素面如雪,双颊微红,眉头微微蹙着,却也十分好看,发髻已经解了,缎子一般的青丝铺在枕头上。
阮宁芙梦里正梦见自己跑在皇宫里,雕栏画柱,殿宇巍峨,假山流水,绿树娇花,脚下是一条石头铺成的路,前方有很多岔道口,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直跑一直跑,跑丢了鞋子也不敢停下。
忽然一只雪白色的狼从天而降,骤然扑来,不敌巨力,阮宁芙一霎摔倒在地。
两只皮毛丰厚雪白、筋骨有力的前爪按住她的肩膀,不知何时弹出的爪尖来轻易勾破了她的衣服,近距离她能看清狼森然的獠牙,巨狼绿色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似曾相识的人性化光泽。
正当狼首靠近,她一下子被惊醒了。
接着就感到身边有人在,吓了一跳,仿佛立刻回到了皇宫里,想到上午遇见萧翀乾的场景,当时被他看着,自己就好像已经属于他了,这种错觉让阮宁芙十分战栗和恐慌。
从梦里惊醒,还未缓过神就感到有人正在靠近自己,她往床里头躲了一下,惊慌回头看去。
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坐在床边。
顾怀风手的手在半空,还拿着帕子,维持着一个要给阮宁芙擦拭的姿势,见她惶然躲开,柔声说道:“吓着了?方才听宝珠说夫人不大舒服,我进来就看你脑门出了汗,方要擦拭。”
认出对方是顾怀风,阮宁芙松了口气,肩膀力气卸掉许多,她坐起来,顾怀风抬手帮她擦额角的汗,口中说着:“是不是还头疼?”
阮宁芙摇摇头,垂下眼睛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