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哟哟！”烧猪窑旁边的村民播了音乐，山歌通过几个大音响传了出来，声音活泼有力。
刚开始只有个领头的大叔在音响边上独自蹦跶，逐渐的越来越多本地人加入，慢慢形成一个圈，大家都围着音响自在的转圈舞蹈，神情沉醉，动作各色，抬手跺脚，震得地面的灰尘都扬了起来，远看过去竟有些群魔乱舞。
放的都是些没听过的民歌，旋律属欢快的，但间隙却穿插了些诡异的音效，像是风和雨的低语，像是轻松欢快旋律中的一根刺，让人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安。
“小陈小吴，你们也来参加这个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大巴车上遇到的萍姐。她笑着从边上堆罗的塑料凳子中抽了一个出来，坐到了两人身旁。
“我就说吧，咱们肯定能再遇上。”吴增用手指抵住盘底，轻轻一送便把那盘新上的猪皮推到了她面前，“师傅刚上的，快尝尝。”
“好好。”萍姐笑着拆开一次性筷子。
今天的萍姐也穿戴的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侧耳后专门别了两个灰色的发卡来整理碎发。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来旅游的小孙子是个小胖子，脸颊因为紫外线的灼烧变得红扑扑，他急切的想同村里的小孩玩闹，但却大人被制止住，眼下心里不爽，行动就变得有些泄愤，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同一句话，家长又管不下来，着实聒噪极了。
“来，尝瞧这个。”围裙的大叔两手各端一盘菜，“嗒嗒”两声放置到桌面，抬眼望去，那那是一盘猪红生和一碟香肠。“红生是刚刚拌呢，掺了这两天才腌好呢水腌菜，味道最合适罗。香肠是之前那几天揣呢，这下正好吃，看瞧你们吃得习惯那种？”
“蔡叔！”后方的人堆里传来叫喊声，大概是忙不过来了。
“来了来了！”蔡叔连忙应了一声，他眼神扫了一圈桌面的客人，用围裙擦着手朝上菜处赶去。
香肠蒸腾的热气裹着香味盘旋在凉棚上方，香肠色泽诱人，油润喷香；猪红生是新鲜生猪血拌剁得稀碎的生猪肉，佐以咸菜调料，拌成一团粘稠的模样，辛辣的香料味直冲天灵盖。
明眼人都知道该选什么。
“我要吃香肠！”小孙子尖锐的叫嚷声再次划破天际，众人面面相觑。
本地人舀了猪红生就往嘴里送，外地客则是默契的捻了香肠进口，双方看向对方的神色都讳莫如深，桌面上吵闹非凡但却蕴了异色。
香肠应该是勐勒村的特色，现场师傅做得也确实诱人，香味香带着鱼饵的钩子，勾得陈今都忍不住起身要去拿香肠。
“我们自然是要试试这当地的特色。”吴增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他单手把陈今按回座位，都是巧劲，陈今不觉疼痛但却丝毫动弹不得。
吴增用勺子往两人的碗里各舀了一勺猪红生，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我不......”陈今连忙开口拒绝。
“你不想吃香肠？咱们就试试这个。”吴增不由分说的往陈今的嘴里喂了一勺猪红生，把他还没来得及出口的拒绝说辞给堵了回去。
陈今瞬间满口血红，他本能的想吐出来但唇缝却被吴增用勺子抵住了。不得己，陈今只能僵硬的吞咽着嘴里的东西，没敢细品便顺着食道滑了下去。
一股腥味瞬间从胃里升起，几乎把整颗脑仁都给裹住了，但奇怪的是，腥气之后留下的是生鲜猪肉质朴的清甜和调料的辛香，竟意外的还不错。
陈今不知吴增在捣什么鬼，他只感到有股无名火从肚子里燃了起来，几乎要占据理智，不过周围人太多了，以陈今的性子，现在也只能蹙眉怒瞪对面的这位刚认识不过两日却屡次引爆自己社交红线的男人。
“好东西得让弟弟先尝。”吴增收手的同时，安抚似的用小指在陈今的脸上蹭了一下，陈今只觉得脸颊一阵冰凉的触感，下意识“啪”的挥手拍掉。
吴增倒也不觉尴尬，他笑着低头，用那把喂过陈今的勺子搅拌着自己碗里的肉糜，垂下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情绪。
拌匀之后，吴增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勺，嘴唇瞬间染得血红，他细细咀嚼，喉结不经意的动了动，肉糜顺利入腹。
“哎你......”陈今想拦住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怕是无福消受了。”萍姐看着两人嗜血的模样，笑得有些难看，最终跟着大部队拿了香肠。
对面小孙子的爷爷看着眼前二人茹毛饮血的模样，竟也生出了尝尝的念头，但筷子还没伸出去就被身旁的奶奶打了下来，她呵斥道：“你不想想你几岁了！小心肚子里长虫！”
“两位客人可以呢！这个猪红生是基本不有外地人敢吃，难得遇着有品味呢！”蔡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黢黑的脸上笑出了褶子，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怕长虫，吃叠我们这个自己泡呢野参酒，虫也就杀死了，不怕得。”两个小酒杯立马摆了上来，本地的小伙为二人添满了自酿酒。
陈今平日里哪有多少喝酒的机会，他本能的就想拒绝，但奈何本地人热情似火，坐着的人立马陪了一杯，“我们干了！两个敬小兄弟！”
吴增笑着举起酒杯朝大家示意，一口饮下后他弯腰就要端起陈今的那杯酒，“我弟弟不......”
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今好像是失控了一般，比吴增更快一步的抢过酒杯，等他回过神来，手里只剩一个空酒杯了。
“好！”本地人们莫名欢呼起来。
刺激来得稍显滞后，几分钟后，陈今开始觉得有一把火从舌尖烧到了胃部，连心脏都有些火辣辣的。一顿饭吃这么多刺激的东西，肚子也开始翻江倒海：不会真的要长虫了吧......
“我们呢香肠也是味道正好时候，你们也吃吃瞧嘛！”蔡叔示意小伙计把肉和酒满上，“大家多吃点！多吃点！”
端酒的小哥也满怀期待的看着众人，一副献宝的模样。
陈今是吃不下了，他感到天旋地转，眼睛一开一合的，意识开始逐渐消散，记忆中的最后一秒，他看到同桌的本地人碗里全盛着猪红生，没人愿意吃那油润的香肠。
“多谢各位的好意啦。我弟弟累了，得先照顾他了。”吴增一脸惋惜，他把陈今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搀着他意要离去。
蔡叔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和他们再见，隐约间觉得他的脸色沉了几分。
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来了，便要弄清楚了才能走。”陈今只觉得吵闹，翻身把头埋进被子，想把声音隔绝在外，然而窄小的单人床却支持不了太大的动作，这一下便让陈今半个身子都悬到床边，摇摇欲坠。
“哎哎哎哎！”吴增从凳子上窜起，单膝跨跪在床尾，长手一揽就把陈今连人带被捞了起来。
“啧——”被捞回床中央的陈今眉头紧促，缓缓睁眼后目光与吴增不期而遇，只见对方单臂支撑在床头，额前碎发垂落，环抱在自己腰间的胳膊传来阵阵寒意，不管是哪种原因，这个距离都显得过于暧昧了。
“醒了？”吴增轻笑着开口，嗓音因为熬夜变得有些沙哑，“下一句不能问我这是什么情况吧？”
陈今隐约记得，烈酒下肚，是吴增把自己背回，对方还被迫跟自己聊了一路，所以陈今自然不会多余问出这种话。
喝酒误事！
挂钟的指针直直的停在正中，午夜12点。
陈今不紧不慢的挣开吴增的钳制。吴增照顾了人一晚，现在也没说什么，只是好脾气的松开对方。
从烂醉中强制醒来，陈今心脏在突突狂跳，他神色倦怠的说了句：“谢谢你带我回来。”
两个大男人即便同床共枕又有何惧，倒是自己酒后失态让陈今觉得有些失了脸面。
这屋子的布置明显不是自己的房间，陈今径直下了床，“我先回去。”
“你钥匙不见了。”吴增坐回椅子上，单手撑着膝盖，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老板大爷也睡了，找不着人。”
陈今闻言伸手往口袋里一摸，果然没了钥匙的踪影。
“不是要洗澡吗？走吧。”吴增伸手在桌上的白色短袖上拍了拍，示意他拿走换上，这应该是刚才就收拾好的。
酒后夜醒，身上的五感异常灵敏，陈今鼻腔里充斥着酒糟味，唇齿间残留着生猪肉的腥气和生蒜的辛辣，身上还缠着浓浓的碳火味。
确实是该洗澡了，但陈今有些犹豫，来村里不过两日，先是借钱，而后醉酒，现在又要借穿借宿，这么多人情欠下，未来几天的还能跟着人脱得开关系吗？
“别犹豫了，弟弟～”吴增低头凑近，一把抓住陈今的手腕带往发间，“刚刚你拽着我的头发非说要洗澡，你摸摸看有没有秃？”
陈今一眼望去，茂密的黑发，再往下便是他高挺的鼻梁，“我没有。”
两人吃的玩的都一样，身上臭味相投，臭男人凑到一块，屋里的空气密度都变大了，陈今只觉得呼吸困难，整个后背都在冒热气，但靠近的吴增却凉嗖嗖的带着冷意。
“走吧，就当是赔我洗次澡，万一我秃了岂不是浪费了这张好脸。”吴增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一个pei字一语双关要挟住陈今了。
月色被乌云吞没，浓稠的黑暗中吹着凉风，整个街道上没有一个人，两旁的住户现在都已入睡，没有一间屋子亮灯。
“村里晚上还挺冷的。”吴增环抱着胳膊，不动声色的把身体贴近陈今。
陈今脑子里发胀，但又不想和他多废话，嘴巴跟打字机似的蹦出一个又一个书本上的词来：“勐勒村海拔相对较高，空气稀薄，夜晚大气逆辐射较弱，地面热量散失快，气温通常会降得快。”
“高知小帅哥～”吴增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澡堂是关门的，一整片黑灯瞎火。吴增拉了电灯的线，却没法把灯打开，“看来晚上是断电的。”
“把钱放这儿，我们进去速战速决。”吴增说着便把陈今推进了隔间，断绝了他折返的念头。
屋里漆黑一片，陈今只能依靠白天的记忆摸索前行，漏水的喷头在黑暗中不断往下掉落水滴。
“太黑了，我有点害怕......”吴增礼貌的在门口敲了两下，做势就要打开门，“要不一起？”
“不！”好在刚才锁了门，陈今言简意赅的回绝了吴增。
伴随着吴增进屋的声音，周围又安静了下来。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轱辘轱辘”的声音，像是重物碾过砂石发出的怪响，盛托的木板被压得嘎吱作响，车轮也在水泥地上滚出疲惫的粗喘。
隐约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声音压的很低。
大概是担心自己偷偷进来洗澡的行径被人发现，陈今屏了呼吸不多动弹，旁边的吴增竟也默契的没弄出声响。
直到屋外的声音消失，陈今才在黑暗中摸索着脱光了衣服，伸手摸索到锈迹斑斑的水阀旋钮，下一秒热水涌出。
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