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杨沥深正在超市里,做煎饼的阿姨把煎饼递给他,他接过来,刚打开袋子就被人抢走了。
易敬森从背后过来,拿着那份煎饼狠狠咬了一口,他和衡啸云一左一右将杨沥深围在中间,“交代吧,你背着我和衡啸云干什么了?”
衡啸云也是冷笑:“你和抒音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竟然敢瞒着我!”
杨沥深闲适地站着,重新刷了下校园卡:“阿姨,再做一份。”
他说完才转过身:“你又没问我。”
易敬森捣了他一拳:“你小子别是不想请吃饭吧?怎么也得让我和衡啸云狠狠搓你一顿!”
“先别说这个,”衡啸云截住话头,冲着杨沥深邪笑,“来来来,叫声哥来听听。”
易敬森哎呦呦地起哄。
杨沥深斩钉截铁:“儿砸。”
做煎饼的阿姨呵呵笑,把煎饼套好袋子,杨沥深扔给衡啸云,“抒音最近心情不好,后面再说。”
衡啸云连忙接住,被他的话肉麻地抖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冲着杨沥深的背影喊:
“别以为一个煎饼就能勾销所有哈!”
语文组办公室里。
朱旭东把成绩单放在桌子上,问李抒音:“你看要不要把座位调一调?”
表格中有一些人名字被圈了起来,第一个就是唐梦。
朱旭东说:“唐梦这次考试下降了三十多名,已经掉出文科前五十了,他爸也找到我,意思让我看看什么原因,不行就换个位置。”
李抒音目光从成绩单上移开:“老师……”
朱旭东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垂眼思索了一下,才说:“你和唐梦最近有什么矛盾啊?”
“有,”李抒音很干脆,“但是我没办法说。”
她抬起头:“老师,你看这样吧,等期末,如果这学期过了,她还没有起色,那就把我调开吧。”
朱旭东点点头,长舒一口气:“行,你去吧。”
李抒音转身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杨沥深正靠在不远处等着她,等到她走到他身边,杨沥深和她并排下楼梯。
他问:“朱老师说什么了?”
李抒音低着声音:“唐梦……朱老师想让唐梦调位置,我让他等期末再看看。”
两人从楼梯出来,站在台阶上,在天井的对面,是吵闹的教学楼,可以看到橙白色的一大片。
两人慢慢地走过去,李抒音突然在排名榜边停下来,杨沥深也就跟着停住了,和她一起站在榜前看着。
杨沥深高瘦,将橙白色的校服挑得很板正,他余光看到李抒音认真的柔美的脸。
李抒音伸手点了点“杨沥深”三个字,他的数学满分,榜上特意用了红色标注了出来。
“抒音。”他喊住她。
“嗯?”
他点在下方的她的名字上,说:“如果你下次在我上面,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抒音眼睛泛起笑意,“什么样的秘密?”
他故意歪着头想了想,“关于你的。”
她似笑非笑:“关于我的秘密我不知道,而你却知道?”
“你怕了?”
“怎么可能?”
他的激将法显得拙劣,可她也拙劣地“迎战”了。
李抒音轻扬着声音,说:“那你要小心了。”
杨沥深也学着她的腔调,说:“那你要加油了。”
李抒音仿佛真的要知晓这个有关于她的秘密,每天坐在椅子上用功,偶尔杨沥深还会给她讲讲数学题。
她似乎真的不再沉浸于疏远的友情带来的伤心,杨沥深便自顾地担起沟通的职责,成为实际上的组长,收发作业。
不知道是不是受即将到来的高考的影响,整栋楼似乎沉寂了不少,平时课间,二楼的走廊外,人影也寥寥,不管是不是埋头苦学,都像长在座位上似的。
易敬森和衡啸云本来要找杨沥深去踢球,可几乎回回见他,他都是坐在椅子上,也在翻着书。
易敬森抱着球,靠在21班的后门外面,只觉得最近大家似乎都异常沉迷于学习,吴孜暖那孩子跟突然开窍了似的也就罢了,怎么李抒音和杨沥深这样在排名榜上打得不可开交的,竟然还苦哈哈地趴在课本上。
他啧啧称叹,对着衡啸云说:“我怎么觉得我们这届才是快高考的人呢?这一个个是打了鸡血吗?”
衡啸云也摇摇头:“不是他们太努力,而是我们太垃圾。”
终于等到杨沥深和李抒音某次出来放风的时候,易敬森一把抓住了他。
杨沥深:“……”
李抒音看了看他们,没什么异议的样子:“你们先聊。”
杨沥深拉住她,在她转过头看过来的目光中停了三秒,才说:“……那你去吧。”
李抒音点点头,正好胡文洁这时候出来,两人就一起下楼了。
杨沥深靠在走廊上,没多时,李抒音和胡文洁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天井里,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
易敬森也趴在走廊上,收回目光,一巴掌拍在杨沥深的肩头。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害怕李抒音呢?”
杨沥深垂着眼,还看着那个方向,很久说道:“我确实怕李抒音,我怕她用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着我,而我也就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样伤心又痛惜的眼神,让她像一株在风中摇曳随时会被吹散的蒲公英。
易敬森啧了一声,用一种“兄弟你坠入爱河了”的眼神看着他:“爱情里的失足少年,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转过头,看着天井那一方缺口里的蔚蓝天空,也不由叹出气来……
总之,不管其他人看着多奇怪,李健对于高二年级最近的纪律很是满意,他过来巡查的时候,从二楼走过,发现大家都很乖。
“高二嘛,弦绷得太紧也不好。”李健抓抓头,对朱旭东说:“学校里,那前面不是种了一圈枇杷树吗?我看最近上面结了不少枇杷,正好让同学们摘一摘。”
朱旭东点头:“行,那我去安排。”
六一儿童节那天,整个高二被通知可以把围墙里面的那些枇杷摘下来,瞬间整栋楼爆发出阵阵欢呼。
朱旭东听着也笑了,对着站起来的几个人招呼他们先坐下,说:“我强调两句啊……”
下面有人说:“老师,你不用再强调了,你再强调马上枇杷要被别人摘完了……”
大家都笑。
朱旭东也笑了:“就记得注意安全四个字啊!去吧!”
他手一挥,大家站起来像一窝蜂一样出去了。
唐梦依旧和几个女生一起走了。
李抒音看着,把帆布包里的书拿出来,递给还在位子上的刘景一:
“景一,这个给你拿去用吧。”
刘景一猛的转身,说道:“不用,音姐,你自己拿着吧。”
“你多摘几个,给唐梦和我们一起分一分嘛。”她笑着说完,碰了碰杨沥深,两人一起出去了。
刘景一在原地,看着手里的帆布袋。
其实高一才开学那时,他和李抒音是隔壁班,老师都是一样的。
那时他是从乡镇考上来的学生,在洪中是生面孔,也没什么同学和朋友,而李抒音已经是考进来的育仁学生们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她在中考之前生病,三个月没来学校,最终还考了全市第八的事迹依然为人乐道。
“你说这叫什么?天妒英才啊!”当时旁边的同学对刘景一说,“她当时突然就生病了,听说从洪泽转到南京,换了好几个医院,我们当时都以为她中考来不了了,可她最后还是来了。”
他那时很拮据,英文也不太好,英语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把成绩单上他的英语成绩大大地圈起来。
英语老师也很苦口婆心:“刘景一,你的英语要加强了!你看这次,英语拉了你多少分,你要是这样,其他成绩再好也没用啊!”
英语老师又说:“我们要求买的英汉词典,你有吗?”
班级早就说过,要求买的朗文英汉词典,他看过其他同学的,很厚,但那本词典很贵,他一直都没买。
他低头默默不语。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报告。”
“啊,李抒音啊,进来吧。”
他余光看着李抒音走过来,手里拿了一叠试卷,放到办公桌上,又出去了。
“这个词典你要抓紧买上,英语上也要下功夫啊!”
他点了点头。
那天晚自习前,班级后门处,李抒音喊住他:“刘景一!”
刘景一不知道她是怎么记住他名字的,似乎她就有一种过目不忘的本领。
她拿来那本词典和一摞英语资料给他,像是怕他觉得不好意思,说:“这是我的英语笔记,好多人都要去复印过,现在给你一份,这本词典你也可以先用着,我还买错了一本别的,也能用。”
最后她说:“我叫李抒音,就在隔壁8班,也是朱老师的学生。”
他张口道谢,她就笑了一下,回班级了。
李抒音和杨沥深下楼,路上已经有同学走到好远的那排枇杷树底下了。
广场边的路旁,还摆着一排高考宣誓的签名板,只要出校门,都会从这边经过看到。
“高考离我们也不远了。”李抒音说。
太阳灼烈,燥热的空气中有丝轻微的风,让她垂下的鬓发轻轻飘动着。
她并不是一个会时常缅怀什么的人,最近似乎经常在感叹。
她露出来的手臂细长而白,身姿也是纤细的,看着很柔弱,但是没人会将“柔弱”这个词和李抒音联系在一起,她的眼神和气质就如同她在排行榜上的名字一样,带着一种坚定而难以动摇的力量。
如果时间是一个摄影师,那他一定会为自己捕捉到的这个镜头而美到失语——
身着橙白色校服的一对少年,身姿颀长,强烈的阳光似乎要在他们身上投射出光圈,两边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
他们眼神沉静,步履从容,向着灿烂的前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