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已经差不多是期末周了,葛云丽在宿舍群里告诉大家她和孟翀在一起了,准备请大家吃饭,一起聚一聚。
东门一战,席琳是后来听谢旻说起的,此时在项目群里看到,不由看着电脑前的孟翀,调侃道:“下手够快的嘛?你这不单纯发给杨沥深看的吗?”
三人在地下室里面对着面,孟翀还在项目群里发聚餐的消息,可不就是发给远在新传课堂上的杨沥深看的吗?
杨沥深看到消息笑了笑,李抒音看他一副觉得好笑的样子,问道:“孟翀找你了?”
李抒音把葛云丽的消息界面也放在桌子上给他看了看,杨沥深说:“孟翀这家伙,席琳他们都在,这就是发给我看的嘛。”他低声笑了笑,“嫌我恋爱谈得太墨迹了。”
杨沥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轻笑着摇摇头,向后靠在椅子上。
铃声响起来,这节课老师给大家划期末重点,李抒音凑近杨沥深,翻着书,让他给自己划。
“我们这学期的课程就结课了,大家好好准备,专心考试。”
老师话音一落,教室里就四处都是放下笔的声音。
老师走到讲台边,靠在桌子上,突然说:“李抒音——”
李抒音抬眼,想站起来,老师又接着说:“旁边的那位男生。”
杨沥深和李抒音对视一眼,还是站了起来,他身量高,又站得笔挺,一时间教室里的同学都看着他。
老师友好地笑了笑,有些促狭:“哎呀,这位同学,我看你来我们课堂也听了一个多月了,对于新闻传播,有什么想法?”他伸手示意了一下,“可以说一说。”
李抒音抬眼看他,捧着下巴,似乎也想听一听,杨沥深目光落在前方,仰着头说:
“虽然我确实过来听了一个多月,但其实还是门外汉,只有些浅薄的想法。新传讲究技巧,但也离不开事实和情感。说到底,新闻即生活当下每一个发生的故事,新传就是要将每个故事里有用的信息传递出去。新闻虽然脱胎于故事,但不同于故事。”
“它要求含而不露、惜墨如金,不同于故事中酣畅淋漓的抒发,要求在事实与情感中把握平衡,将事实以最大限度的呈现传播给世界。”
杨沥深顿了顿,声音里有笑意:“其实,也就是‘抒音’。”
教室里有低低的起哄声,老师笑着压了下手让他坐下,才说:“我们这个课堂啊,还是欢迎家属来旁听的。”
教室里又是一阵笑声。
老师这才看向李抒音:“好,抒音,你来说说,你为什么会来新传啊?”
这下是李抒音站起来,她想了想,说:“其实我名字的寓意,就是希望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真正让我想来的,是高三的时候,我看到了新闻工作者的的从业要求——”她目光抬了抬,一字一句,“‘做政策主张的传播者、时代风云的记录者、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公平正义的守望者’,这正是我所追求的,于是我来了。”
晚上聚餐的时候,葛云丽他们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席琳载着彭茵一起来的,正好在饭店门口碰到杨沥深二人,就一起上来了。
谢旻不知道说了什么,葛云丽脸红着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孟翀拉住她的手,打了谢旻一下。
邱芳菲坐在一边看着,正冷淡地喝着茶。
席琳站在门口,看着“哎呦”了一声,走进去,“这才多长时间不见,连孟翀这家伙都脱离单身狗行列了?”
她没指望回答,走到谢旻旁边:“我不和你坐啊,你到对面去。”
对面就是邱芳菲,谢旻自然求之不得,给了席琳一个感激的眼神,就站起身闲闲地走了过去。
谢旻在追邱芳菲,大家都知道,甚至更想知道情场浪子和高岭之花过招,谁胜谁负。
席琳拉着彭茵坐下,杨沥深也给李抒音拖开椅子。
孟翀拿过来点菜单,说:“你们看看还要啥?”
席琳拿过来看了看,说:“就这些吧,行了。”
大家都没意见,席琳喊来服务员把单子拿过去。
葛云丽看着对面的李抒音,她把外套脱了,穿着一身深粉色的毛衣,杨沥深正给她烫着餐具,她开口说:“哎,今天我们专业那个课上,杨沥深正好被周老师提起来了。”
彭茵去年就上过周老师的课,此时来了兴趣,问:“老周问什么了?”
“周老师说看他坐在抒音旁边听了一个多月的课,有什么想法。”葛云丽稍稍笑了一下,“还说欢迎家属旁听,差点没把我们笑疯了。”
彭茵知道葛云丽是玩笑话,但李抒音在这种事情上脸皮薄,她反驳道:“哎,葛云丽,那你这位家属也该去听听啊!”
葛云丽噎了一下,脸红着不说话了。
孟翀推了推眼镜,看着彭茵道:“彭茵,你家属什么时候也来啊?”
他之前追葛云丽的时候,彭茵可没少吃他送的零食,此时彭茵耸耸肩,无所谓地梗着脖子道:“我单身我骄傲!”
席琳眼神转了一圈,促狭道:“正好,你们三个一起去,开个‘计算机学院驻新传办事处’,”她隔空点点谢旻,“正好谢旻还能当个办事处主任呢!”
彭茵哈哈大笑,端起茶杯做模做样,对谢旻道:“来,谢主任,我敬你一杯。”
谢旻也装模做样地起身,和她碰了下杯子,说:“哎呦,小彭,你也太客气了。”
两人在这演着戏,包厢里众人都笑,连邱芳菲也摇了摇头。
饭间,席琳问旁边的李抒音:“你这寒假什么时候回去?”
李抒音暑假没回,席琳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寒假就会回去。
杨沥深也拿一双眼睛看着她,李抒音想了想,说:“其实都行,也就呆个两三天吧,看杨沥深吧,看他什么时候回。”
杨沥深还是看着她,启唇道:“你决定就行。”
一时大家都“哎呦”起来,孟翀也被酸到了,说:“你们看看他这样子,哎呦喂,我的牙都要酸掉了。”他又看看李抒音,“对了,你俩都是洪泽的吧?你不知道杨沥深这家伙才转来南京的时候,狂的很,谁都不搭理的整日埋头苦读,结果竟然是匹黑马,最后考了全省第六。”
彭茵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杨沥深转学之后的事情,不由感叹道:“我们抒音还是第三呢,不过想想转学错过了一年,还是蛮可惜的,我要是有空了,一定要把你们的故事写出来,就发在晋江,标签我都想好了,就是破镜重圆、天作之合......”
李抒音突然出声,笑看着彭茵,举起茶杯:“好啊,那我就等着看喽!”
回去的路上,杨沥深牵着李抒音,两人沿着路边慢慢走着。
夜晚的世界到处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让人眼花缭乱。
“你什么时候回去?”杨沥深开口问李抒音。
“其实都行。”李抒音停顿片刻,才淡淡地说:“他们分别再婚了,我来北京之后因为各种事情一直没回去,这次就算回去看看吧,也待不了多久。”
她神色平静,只用了指示代词,但杨沥深知道她说的是父母,也知道她表面再平静,心里还是在意的。
这两年多,世界仿佛倒了个个儿,可他们相逢时,还是原本的样子。
想到这,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说:“我陪你一起回去。”
期末周很快过了大半,李抒音还有最后一门考试的时候,衡啸云直接打了通电话给她。
他开门见山,问道:“什么时候放假啊?”
李抒音翻了翻手机:“校历是27号。”她又把手机贴回耳朵上,“我不会忘了你的生日的,一定会回去的。”
“哼。”衡啸云有些高兴,但还是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你回来和我说,30号,我已经约了易敬森他们了。”
李抒音笑了笑,说:“好。”
衡啸云人在南京,连上苏州、上海,这三个地方的同学最多,节假日经常聚到一起,聚会后发的朋友圈都像复制粘贴似的。除了长三角,北方就是北京了,偶尔柯云珈或是谁参加什么活动还会在朋友圈里互动一下,但李抒音从来都没有发过动态,朋友圈点进去光秃秃的,一条动态都没有。
他们聚会时,偶尔还有人说起李抒音,都说她是纯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易敬森有次喝多了还拉着衡啸云说:“你妹啊……”
衡啸云嫌弃地扒开他:“骂谁呢你!”
“我说李抒音!”易敬森突然大声,又接着说,“这以后哪个人追她……没拿个诺贝尔奖……都没勇气在她面前说话!老子这辈子,第一个就佩服她,杨沥深都得落落后……”
也许是喝多了,这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公共场合提起杨沥深,以往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默契十足地都不在李抒音面前提起,久而久之竟然成了习惯。
易敬森一杯倒的酒量,说完之后靠在沙发里呼呼大睡,他带着吴孜暖一起来的,因为两人都在上海,易敬森一直说自己作为吴孜寒的兄弟,有义务罩着吴妹妹。
他睡得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吴孜暖坐在旁边说:“易敬森最近都是这样,情绪挺低落的。”
衡啸云笑了一下,目光从易敬森身上移开,也有些落寞,说:“他就是想起杨沥深了。”
李抒音看了看时间,转而打给杨沥深,那边很快接起,杨沥深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李抒音的心上像是有水流静静流过,她无声地低笑,说:“衡啸云快生日了,让我回去,我想着等咱们考完了,再确定个时间,30号前回去,你觉得呢?”
“好。”
电话里停顿片刻,李抒音开口:“你......你要去你姑姑那吗?”
“不用,她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杨沥深声音淡淡的,他和姑姑杨静川并不经常联系,除了节假日的问候。
两人默然片刻,杨沥深随意地、甚至带了点焦躁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语速比平时快,他说的“在一起”,李抒音当下就明白了。
在彼此的生命中,成为一直陪伴对方的人,成为身边的人,成为紧密联系的人,成为可以随时分享的人。
因为考试时间不同,两人各自在准备着考试,李抒音看着他之前发来的考试安排,说:“你最后一场考试,我在楼底等你。”
彭茵几人都定好了车票,陆陆续续地开始离校。李抒音考试结束得比杨沥深早两天,那天她坐在楼下等着他,有风但并不太冷,杨沥深背着黑色的双肩包,颇有些气宇轩昂地走过来,抬手给她整了整围巾。
他也围着一条墨蓝色的,李抒音看着,杨沥深牵过她,问:“你家教那边说了吗?”
李抒音点点头:“说好了,1号开始,春节前后各补两个星期,小孩子初三了,有些要紧。”
也许是她说的“小孩子”这个词,杨沥深笑得浑身颤抖,李抒音停下来看他,他还牵着她的手,就在原地笑个不停,慢慢地李抒音也笑了。
天边有些暗,深冬的傍晚在冷风中很清晰,杨沥深的样子也一样,李抒音没见他笑成这样过,有路灯的光在他发上晕出光圈。
良久,杨沥深才看着她,声音低而清:
“你也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