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抒音就坐在沙发边的凳子上,毫无睡意,于是她看着杨沥深的方向,不断地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的方向传来低喃声,李抒音目光落过去。
杨沥深声音轻哑,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李抒音”。
李抒音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或着只是单纯发烧引起的梦靥,但那声音急促沉闷,听得她心里也很痛。
她只好将他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手轻轻拍在他胸口,不断地安抚。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夜。
杨沥深醒来的时候,在幽幽暗暗的光线里反应了几秒,才有些清醒。
李抒音停下打着拍子的手,反手贴上他的额头试了两秒,才说:“还好吗?”
杨沥深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就先看到了她眼底的乌青,他摇摇头,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你没睡?”
李抒音终于扯出一抹笑,说:“你坐着。”
她转身倒了一杯水,走过来递给杨沥深,又拧了几片药给他。
杨沥深吞下去,仰头喝了两口水,就来握住她的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五点。
杨沥深眼神落在李抒音的脸上,有些心疼的意思,李抒音还是笑着看他。
杨沥深突然一下将她抱起来,李抒音难得被吓一跳,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她湛黑的瞳孔直愣愣地看着他,杨沥深轻笑一声,将她抱到旁边的床上,给她把外套和鞋脱掉,又拿来被子。
“现在五点,你三四节有课,睡四个小时,我会准时喊你。”
李抒音依言躺了下来,杨沥深在旁边给她外套挂好,挪了挪台灯的位置,让床边不那么刺眼。
李抒音躺在他的床上看他:“你干什么?”
也许真的是因为一晚上的休息,杨沥深看着精神很好,笑起来也意气风发。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轻声说:“你要我在这边陪你?”
李抒音目光游移,从桌子上的那个蛋糕上一扫而过,说:“昨天是你的生日。”
杨沥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下松动。
李抒音拉着他的手晃了晃:“生日快乐。”
她学习很忙,家教很忙,各种琐碎的事情很忙,可是她记得他的生日,只有她记得他的生日。
她说,她的世界因为他的生日而变得不平凡。
杨沥深喉咙发堵。
昏黄的光线里,李抒音的脸光洁而细腻,眼神柔软而认真。
杨沥深慢慢低头凑近她,吻在她的眉心。
有一种虔诚、珍重与景仰在,像是艺术家在亲吻缪斯。
杨沥深身上有一种凛冬中被煦日照耀着的雪松的气息,被子里也一样,李抒音躺在里面,有些熨帖。
这下换杨沥深拍着她,柔声说:“快睡吧。”
李抒音确实有些疲惫,于是很快睡了过去。
八点多的时候,谢旻拎着早餐敲门:“怎么回事?哪个又把钥匙锁里面了?”
他话音一落,门就开了,杨沥深站在门口,示意他小声。
谢旻踏进门,往里面一看,看到床边的帏帘拉起来,外面留了一双干净整洁的女式帆布鞋。
他放下早餐,一副了然促狭的眼神看着杨沥深,轻声道:“进展神速。”
杨沥深抬起眼皮看他。
谢旻立马笑:“好好好,哥们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现在就走。”他捏了两个包子。
杨沥深送他到门外,说:“谢旻,谢谢。”
谢旻奇道:“大白天的你平白无故谢什么谢?谢我给你留下二人空间啊?那不用,这方面,我一向深藏功与名。”
杨沥深没理会他的调侃,有些认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加入我的项目。”
“切。”谢旻摆摆手,“撤了。”
他再进门时,李抒音已经坐了起来,拉开帘子问他:“谁来了?”
“谢旻。”
李抒音掀开被子,披上衣服。
杨沥深走过来:“吵到你了?没到时间呢。”
“没事,我不困了。”她穿好,站起来跺了跺脚。
杨沥深拿了一次性洗漱包给她:“先用着吧。”
等李抒音洗漱完,杨沥深已经将床褥都折叠整齐了。
这还是李抒音第二次过来,她认真打量了一下。
里面贴墙的桌子上一连摆了三台电脑,上方的墙上贴了蓝色的“知音”的标识和slogan,面前是一个宽大的原木桌,有点像小型会议桌,上面还摞着许多项目的原始文件。
这也是两人第一次面对这个充满了“知音”的环境,即使是两人重逢后的这十来天里,也都没有提起.
但是眼下,似乎是不可回避的问题。
李抒音目光落在那些蓝色标识上,开口:“你们这些视觉符号,是谁设计的?”
杨沥深看着她默然,没说话。
李抒音转头,两人四目相对。
她心里有阵风吹过,片刻后,才不由有些涩然道:“如果你是为了我,而不是你自己想做的,那你其实不用这样。”
杨沥深垂眸看着她,也是良久才说:“我的理想就是这个,一直都是。”
李抒音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那CI部分也可以交给我。”她顿了顿,“等你觉得可以的时候。”
杨沥深说“好”。
那个生日蛋糕已经有些黏了,杨沥深还是把它吃了。
好在这个蛋糕贵而精,店员一直给她宣扬是什么新西兰的植物奶油,难得让李抒音都被哄得掏了钱。
李抒音买了最大的六寸,也要两千块。
杨沥深仍旧和李抒音去上那个叫公共关系学的课,李抒音防止他暴露,书都给他,自己面前摊着笔记本。
课间的时候,彭茵在宿舍群里问葛云丽在教室没。
邱芳菲:【没看见她】
李抒音:【怎么回事?】
彭茵:【你昨晚没回来,葛云丽也没】
彭茵:【我发信息她也不回,结果现在课都没去】
邱芳菲:【我给她答到了】
葛云丽虽然常常会和彭茵一起骂专业的不人道,但可从来没有翘过课,更何况这么久还联系不到人的。
李抒音:【下课回宿舍说】
“怎么了?”杨沥深看她略微蹙着眉的样子,不禁问。
教室里有细细的交谈声,老师也坐在讲台旁翻着书。
李抒音凑近,轻声道:“我们宿舍的葛云丽,她今天没来上课,也联系不到人。”
“怎么回事?”
李抒音摇摇头:“你下午有课,中午我就不和你一起了,我们回宿舍先看看再说。”
中午三人快速吃了饭,到宿舍楼底碰见后一起回宿舍,结果到了宿舍吓了一跳——
葛云丽直板板地坐在自己的凳子上,身前的桌子上什么都没放,整个人一动不动。
彭茵左右看了看邱芳菲和李抒音,才试探着喊道:“……葛云丽,你怎么不去上课?”
葛云丽还是坐着。
彭茵走到她旁边:“你怎么了?”她碰碰葛云丽的肩膀。
葛云丽总算转过头,整个人脸上都是泪水,眼睛通红。
彭茵大吃一惊,都有些结巴了:“……你你你怎么了?谁打你了?”
葛云丽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住彭茵。
“……”
“他劈腿了……呜呜呜呜……”
……
彭茵抱着葛云丽,邱芳菲把纸巾递给她,和李抒音一起坐下。
葛云丽拿着纸抽噎道:“……他和他们学校一个学妹在一起了,我去找他,被我撞见,他们……他们……”
葛云丽低头哭着,又说不出话来。
彭茵拍了拍她,安慰着,问:“那你手机呢?你不回消息把我们都快吓死了!”
“不知道掉哪了……”葛云丽闭着眼,抹去眼泪,“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我们已经四年了,我们从高中就在一起,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他和我表白的时候,那么紧张、那么诚恳,可是他现在却能够轻易地爱上别人……为什么啊!”
李抒音和邱芳菲都皱着眉听着。
“北航离清华很远吗?为什么两条街的距离他都忍受不了啊!为什么爱情那么脆弱啊!!!”
葛云丽哭吼出来的声音仿佛震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连彭茵都默然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着她的肩膀略作安慰。
葛云丽在泪眼里看向面前的李抒音:“抒音……你们不是也好久没见了吗?不是还能在一起吗?不是还没变吗?怎么就他不行啊!”
她眼鼻都通红,还抽噎着:“你说到底是人的问题,还是爱情本身就有问题啊!”
彭茵早在她问李抒音的时候就张嘴想打断葛云丽,但李抒音微微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扰葛云丽。
在坐的四人,除了葛云丽自己,就是李抒音还有男朋友,她这样的时刻问李抒音,其实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李抒音静默片刻,才说:“爱情当然没错,只是他不是你对的那个人,也许这是爱情对你的考验,但是一个男人,不足以让人对爱情就此失望,你会有更值得的人。”
晚上的时候,杨沥深照例打电话给李抒音,问问她当天的情况。
“……我们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在宿舍里了。”李抒音声音淡淡的,“她男朋友北航的,刚移情别恋同校的学妹,结果葛云丽不仅手机掉了,还哭得跟什么似的,一直在问为什么。”
李抒音声音发闷:“爱情真是够折磨人的。”
那边杨沥深似乎笑了一下,说:“所以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说什么,她正伤心的时候,我总不能刺激她,现在彭茵陪她出去买手机了……”
李抒音娓娓道来,突然手机“叮咚”一声,来了条微信,她对那边的杨沥深说:“等一下,我有个消息。”
是彭茵发来的,说她和葛云丽到东门的时候被那个渣男男朋友拦住了,现在正在纠缠不清。
李抒音看着,重新把手机举到耳边,说:“葛云丽被她前男友拦在了门口,现在进不来了。”
“你别急着动,我现在过去。”杨沥深声音冷静,有椅子拖动的声音,他沉稳的嗓音就在耳边,“在哪个门?”
“东门。”
“我现在带人过去,你别着急,慢慢走!”
杨沥深挂了电话就开始披衣服,孟翀退出游戏,也站起来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杨沥深整整领子:“李抒音的室友,在东门被人拦住了。”
东门的路边,葛云丽被前男友拽着手臂,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一次!是她自己找上门的,我从来都不爱她!”
葛云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你还要不要点脸!你不想劈腿的话,别人会压着你的脖子让你和她在一起吗?”
……
彭茵在一边急忙地跺脚,联系完李抒音,又打电话给邱芳菲。
周围有零散的同学被这一幕惊动,都驻足看着。
11月底,空气中都有冷风在吹着,冰凌凌的感觉。
邱芳菲个子高,踩着皮鞋过来就被彭茵拉住:“芳菲,你快看看他......”
邱芳菲拍了她两下略作安慰,才转身走过去,一把扣住葛云丽那前男友的手,将他向后搡了一下,把葛云丽拽过来:
“犯了错还来死缠烂打,太没风度了吧同学?”
“有你什么事?”前男友嗤笑一声,还想上来抓葛云丽。
邱芳菲后退一步,将葛云丽推到后面:“彭茵,你带她进去。”
前男友突然一巴掌打过来,邱芳菲躲了过去,葛云丽就又被他抓住了。
“葛云丽,你不是爱我吗?你的爱就这么脆弱?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你也是在骗我!”
葛云丽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不曾认识过他,她愤怒地想挣脱开,可是只能徒劳地听他质问。
杨沥深三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李抒音已经从校门里出来了,看着几人,忙说:“拉开他们!”
谢旻和杨沥深先上去钳住前男友的手腕,暗中使劲将他推开了。
谢旻有丝冷笑:“兄弟,这样就不太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