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现在熟归熟,也不能一直光膀子见面吧,容易出事儿。
程斯宙记得常穿的睡衣刚洗过,阳台上没有,沙发上也没有,应该是子川替他收起来了。
他未经允许,不好擅自进入子川的卧室,于是等到淋浴的水声停了,才猫在门外问了一句:“子川,你今天收过衣服吗?”
里面瓮声瓮气地回答:“都在我房间,你自己拿一下。”
得了恩准,程斯宙推开门进去,衣服确实都收了,但是……
两人的上衣、外套、裤子,包括贴身穿的全混在一起,堆在床上,想要把自己的理出来,就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
“娘啊……”他表面束手无策,内心哭爹喊娘。
短袖、牛仔裤什么的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几条棉质的、白色的、比自己尺寸稍小些的内裤啊?可多看两眼,竟又觉得好可爱是怎么回事?!
“娘啊——”程斯宙再次嚎了一嗓子。
闻子川擦着头发走过来:“你说照片上的人吗?那是我妈妈。”
“啊?”程斯宙移开目光,发现床头柜上立着一个陈旧的小相框,嵌了张老照片。
如果闻子川是个游戏角色,脑门上能顶一个称号的话,他的称号肯定是“解围冠军”,或者“人工台阶”。
这一句如此及时地化解了尴尬,程斯宙顺势坐下,把小相框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照片上,年轻女人牵着个小男孩,男孩生得清秀漂亮,眉眼与子川很像。
“是我十周岁的留念。”闻子川甩了甩头发,坐到他旁边。
“漂亮妈妈养漂亮儿子,果然是基因优势。”程斯宙瞧一眼小男孩,又瞧一眼闻子川,忽然发觉,他也是穿个内裤加短袖就进来了,一时窘迫,“……你把裤子穿好!”
“这是我的卧室……而且,我的裤子,在你屁股底下。”
程斯宙满脸通红,头皮似炸过几道电。
他拽出被自己坐着的裤子,一把塞入他怀里,又拿上睡衣,起身就要出去。
“宙哥等等!”闻子川喊住他。
“啊?”程斯宙回头。
闻子川从衣服堆里拿起一件,三下五除二叠成个豆腐块儿,捧到他面前:“天气凉了,给你买了件衬衣,顺便替你落了水,晾干了,刚好可以穿。”
不知道子川能不能听见心跳声,反正程斯宙听得一清二楚,那颗拳头大小的东西,正在自己的胸膛里,“扑通扑通”跳得欢实。
见他愣着没接,闻子川索性给他披上:“参照你日常的风格挑的,试试吧,看合不合身。”
程斯宙自诩奔三成熟男人,心理防线像被虫蛀过,让一件衬衣打得溃不成军。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吃到一丁点儿甜头就能高兴得开出花的人,要是弱点被人拿住,那些零星的自尊就再也拼不起来。
“哟,收买我呢?”被该死的胜负欲绑架着,程斯宙痞里痞气地挑着眉笑,试图扳回一局。
“不是收买。”闻子川低头,睫毛垂落一片阴影,“将就穿穿,吊牌剪了,就算不喜欢也不能退。”
等回到自己房间,程斯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仅败了,而且完败。
他被闻子川失落的表情缠磨得丢盔弃甲,像个木桩子似的杵着,任由他给自己穿衣服,直到扣好最后一粒扣子,才被允许离开。
“子川……”
身体里的枯草忽然被点燃了,漫天的火焰与浓烟中,程斯宙又看见了那只白色海鸥,他迫不及待地想追随它,飞得远一些,飞得高一些,飞出烟火迷障,撞入明亮天光。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宙哥。”闻子川还不想放过他,一分钟不到,又端了盆热水闯进他房间,一抬头,目光恰落在他腰腹处。
“你又干嘛?!”程斯宙扯过凉被,盖住自己。
“……刚看你手臂上有道淤青,我帮你热敷下吧,好得快一点。”闻子川面露惭愧。
手臂上的淤青?那不就是某只“闻小狗”前几天咬的吗?!
“放着吧,我自己来。”程斯宙的脸色红里带青。
“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没用多大力气啊,怎么会有淤血……”
“没事啊,没事了,不关你的事,我是那什么,疤痕体质,有点伤口啊疤痕啊就是不容易好。”
“那你左手的伤怎样了?今天下雨,是不是沾了水?”
“伤口不深,我贴了防水创口贴,别担心了,啊。”
程斯宙是真不行了,子川要继续在这闹他,他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可闻子川捕捉情绪的能力是一流的,他听得出程斯宙的不耐烦,就不敢缠着他一直说话。
脸盆里的水很烫,他拧完毛巾,手指烫得红彤彤的:“你记得热敷一下,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吃的。”
程斯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尖像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又痛又麻。
怂不怂啊,程斯宙?
你怎么就不能承认自己喜欢他呢?就算天塌下来又怎么样呢?你比他个头高些吧?就算天塌下来也是砸在你身上,辱骂也好、指责也罢,只要你扛住了,伤害不到子川,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自从尝到了接人下班的趣味,闻子川只要下午没工作,就会提前等在巷口,接程斯宙回家。
两人肩并肩走在小巷里,夕阳的余晖落在道旁人家的花墙上,将探出墙外的紫茉莉染上一层妩媚动人的嫣色。
程斯宙慵懒地揽着他肩膀:“你天天来,有几个同事都认得你了。”
“他们说了什么?”
“当然是问,我俩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回的?”
“我说是室友,他们不信。”
“然后呢?”
“我说我欠了你很多钱,你怕我跑了,才天天盯着我。”
“也太麻烦了吧?真要向你讨债,就拍几张……嗯……你没穿衣服的照片,你敢不还钱,我就去灯博附近到处贴。”
程斯宙笑得前仰后合:“哇,坏得很啊你!”
闻子川哪儿舍得,把他拱手让给别人看啊?但是他说自己坏,那不妨顺着他往下说:“所以别惹我啊,要对我,好一点。”
“子川,你是不是还在介意,我和徐漾?或者我和其他同事?”
“没,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没那么小心眼。”
“可你总是守着我,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朋友。你老实说,是不是担心我跟别人关系好,然后疏远你、不理你?”
“你会吗?”闻子川停下,专注地等一个答案。
“我不会。”程斯宙忽然手欠,说着,揉了把他的头发。
其实闻子川能感受得到,虽然宙哥始终没有说出过某句话,他们的关系却一天比一天更亲近。
这样就很好了,毕竟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比如他妈妈念了他爸爸几十年,但那场暴雨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也许,把期待降到最低,就没那么容易失望吧。
晚上吃过饭,他们一边一个瘫在沙发上,各自惬意地玩手机。
“哈哈!没点开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有这么好笑哈哈哈!快快,快来看!”程斯宙笑得滑下沙发,全靠腰部力量撑着,才不至于坐到地上。
“什么啊……?”闻子川歪着身子过去看,笑得整个人都倒在了沙发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搞笑视频就是这样,一个人看,可能笑两声就过去了,两人一块看,起码能笑一分钟不带停的。
“你别笑了,哈哈哈,快起来,”程斯宙拿手肘碰他,“给我腾个地方。”
“我不,谁占了是谁的!”闻子川故意睡得四仰八叉,十分“努力”地用瘦削小身板占满整条长沙发。
“这可是你说的!”程斯宙翻身蹿上去,两个膝盖一左一右卡进他腰部两侧的空隙,居高临下地说,“这么大一片都归你了,我见缝插针一下没问题吧?”
闻子川不笑了,也没心思玩手机了,腰上抵着的两块膝盖骨,还在不安分地乱动,某种滚烫的感觉直直烧到了心口上。
皮肤白皙的人,脸一红就很明显。
程斯宙看着他像喝了酒一样,慢慢浮起两片红晕,又绵延至耳廓处,惹出一圈樱粉。
哎,子川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透亮的眼睛里盛着水波一样的光,鼻梁高高的,嘴唇挺润,下颌因为最近吃得好一些,没那么骨感了,却依然流畅漂亮。
程斯宙鬼迷了心窍,伸手就想去摸,然而悬在半空又忽然停下,改为挠自己的后脑勺:“好了不欺负你了,起来吧。”
闻子川偏过头,闷声道:“宙哥抱我,我才起来。”
程斯宙才起身,就被这句话唬得停在了原地,脑子里打雷似的轰隆作响。
他已经不是什么纯情少男了,不会不知道“抱”这个词的暧昧之处,而自己的窘态想必也被他尽收眼底,再怎么掩饰也是欲盖弥彰。
“子川,我……”
“好了,我知道了。”闻子川立刻坐起,打断他,“躺久了腰有点疼,想借个力而已。”
“腰疼?”程斯宙的智商彻底下线了。
“嗯,”闻子川跪在沙发上,从背后抱住他,双臂绕过半圈,才按了按他腰后的某个地方,“这里有一点疼,不过不严重。”
身体接触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程斯宙的温度略高一些,他刚洗过澡,还散发着清爽的椰子香。
闻子川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松开了手臂,他深知不能太过贪心,若逼得太紧,恐怕就要把他吓跑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着,程斯宙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句话七绕八绕,终于绕到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