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凄厉剑鸣。

林霜循声望去，瞳孔猛地收缩——

数丈外的冰台上，七八名沧溟弟子正被魔狼围攻，霜纹道袍已浸透黑血。

最外侧的少年剑修左臂齐根而断，断口处缠绕着腐肉般的魔气。

他踉跄着挥动残剑，剑锋劈开扑来的魔狼头颅时，飞溅的脑浆混着冰碴糊了满脸。

“走！”林霜拽起青冥疾奔，银锁链在风雪中乱响，“救人！”

魔狼群骤然转向，猩红眼珠锁定新的猎物。

林霜在疾驰中握紧赤玉平安锁，鎏金纹路在掌心烫得惊人。

“好歹是大能送的见面礼，你最好真的管用。”林霜喃喃道。

他纵身跃入战圈的刹那，六头魔狼同时扑来，利爪撕开凝滞的空气。

“公子！”青冥的尖叫被淹没在赤光爆裂的轰鸣中。

赤玉平安锁在林霜掌中黯淡了一分，磅礴灵力化作赤色霞光横扫八方。

魔狼在触及光壁的瞬间灰飞烟灭，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方圆十丈的冰面被削去三尺，露出底下幽蓝的古老冰层。

“咳咳……”

林霜跪倒在冰渣中，掌心处被灼伤了一小片。

这是他第一次触发保命禁制，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焰灼烧，耳畔嗡嗡作响。

获救的弟子们怔怔望着满地狼藉。

断臂少年见状怔忡片刻，忽然剧烈颤抖，剑锋转向自己咽喉：“多谢……”

“铛！”

青冥的藤蔓抽飞残剑，小花灵发间金纹狂闪，“公子好不容易过来救下你，你却要寻死？是不是疯了？！”

“魔气入髓……活不过半刻钟了……”

少年扯开衣襟，胸口蛛网状的黑纹已蔓延至脖颈，“与其变成腐尸……不如……”

他苦笑一声，忽然夺过同门腰间匕首，反手刺入心口。

鲜血溅上冰雪，将纯白剔透染得猩红刺目。

少女剑修死死捂住嘴，泪水混着血污滚落。

林霜指尖掐进冰面。

他不是没见过生死的人，却从未习惯这般惨烈的自绝。

“还有谁知道拖延时间的法子？”

他起身哑声问道，目光扫过幸存者。

他早就望见沧溟峰上方的剑光，江少麟他们就在那里。

只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进不来。

但看七十二峰主都在外围等待，想必被阻隔的时间不会太长。

只要能拖延到救援，就有很大概率活下去。

老丹师佝偻着从冰柱后走出，枯瘦手指指向主峰方向：“沧溟禁地……冰髓洞……”

他每说半句便要咳出黑血，“首座亲自布下的剑阵，如果我们能活着走到那里……或许能有生机……”

冰层突然剧烈震颤，远处传来冰川崩塌的轰鸣。

林霜抬眼望去，魔潮正如黑浪翻涌而来，三首魔鹫王展开遮天骨翼，每片羽毛都嵌着修士的头骨。

“走！”他拽起身旁的少女剑修，“青冥开路！”

“是的公子！”

小花灵发间金纹暴涨，悬浮于空中，来到众人前方。

淡金的光晕包裹花灵全身，看上去就像是茫茫暴雪中一盏指路的灯。

少女剑修突然踉跄跪倒，她的小腿不知何时被冰锥贯穿，森森白骨刺出血肉。

“别管我了……”她哆嗦着去摸佩剑，却被林霜拦腰抱起。

“省点力气。”

他银锁链擦过少女冰凉的面颊，“要死也得等见到江少麟——老子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禁地冰门终于在暴雪中浮现，玄铁浇筑的门扉刻满霜纹符咒。

老丹师颤抖着按上门环，灵力顺着凹槽纹路注入阵法。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恍若垂死叹息。

最后方的弟子突然发出惨叫。

林霜回头望去，魔鹫王的利爪已穿透他胸膛，将仍在跳动的心脏举到月光下。

“快进！”老丹师嘶吼着朝门内冲进去，狼狈不堪的跪倒在内。

林霜将少女剑修推进去，紧接着自己也迈了进去。

冰髓洞内寒雾翻涌，玄铁门轰然闭合的刹那，魔鹫王的尖啸被隔绝成遥远的嗡鸣。

林霜踉跄跌坐在冰阶上，仰头望去。

穹顶垂落的冰棱如倒悬剑林，每根棱柱都嵌着枚流转星芒的剑丸——正是江少麟亲手淬炼的三千剑气。

“启阵！”

老丹师枯爪般的手掌拍向中央冰台。

整座冰窟骤然震颤，霜纹符咒次第亮起，恍若星斗坠入寒潭。

冰窟顶端如莲花般绽开，他们所处的位置剥落成一座冰砌高台，高高升起于半空中。

玄冰阵眼迸出刺目金芒，三千剑丸应声炸裂，化作洪流般的剑气倾泻而出。

如同排兵布阵般，簇拥着升起的冰砌高台，也就是剑阵的阵眼所在。

林霜瞳孔映出瑰丽而致命的景象——魔潮被四周剑气绞成齑粉，三首魔鹫王的骨翼寸寸崩解，嵌在羽毛间的头骨如琉璃盏坠地，尚未发出脆响便被碾作尘埃。

剑气裹挟的极寒将血雾凝成猩红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万千道血虹。

少女剑修蜷缩着，小心的靠近林霜。

她望着周围的修罗场，忍不住全身颤抖：“这……这便是首座的……”

"寂灭剑阵。"

老丹师颓然跪坐，枯瘦身躯像被抽干的皮囊，“以修士精血为引，燃剑气为薪，所过之处……”

他浑浊瞳孔映着渐渐平息的剑雨，“鸡犬不留。”

青冥突然扑向林霜，“公子！您的伤……”

林霜靛青袍襟已被血浸成墨色，他轻笑，银锁链随喘息轻颤：“不用担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咳咳……江少麟的棺材本倒是丰厚……”

最后一声魔物哀嚎消散时，剑阵倒卷而归。

三千剑气凝成霜色游龙，盘绕在林霜等人所处的悬空高台四周，是守护亦是蓄势待发。

孤岛般的冰台上，老丹师枯槁的手指抚过阵眼冰晶，裂纹中渗出的金芒映得他沟壑纵横的面容愈发惨白。

“这剑阵……能撑多久？”

少女剑修攥着染血的裙裬，断腿处覆着的雪魄草正渗出淡金药汁。

老丹师枯槁的面容被剑光照得发青，喉间滚出砂纸般的叹息：“全看外头那些畜生的疯劲——若它们不再冲击剑阵……或许能撑过半日。”

悬台边缘的冰棱突然爆裂，剑气游龙昂首发出清越龙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压压的魔物群正围在剑阵边缘逡巡——

六目血蛛用螯肢试探着霜纹，腐尸巨象扬起嵌满婴颅的象鼻，却终究忌惮地后退半步。

林霜笑道：“倒是学乖了……”

话音未落，穹顶垂落的冰锥突然簌簌震颤。

极寒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恍若远古巨兽在冰层下翻身。

少女剑修突然捂住耳朵，殷红从指缝渗出——

那根本不是雷声，而是万魔齐啸的声浪。

……

沧溟峰底深处的噬魂阵浸在粘稠血雾中，沈千劫赤足踏过满地骸骨。

魔气凝成的曼珠沙华在他足底绽放，花瓣舒展时露出内里蠕动的眼球。

“做得好，本座忠诚的奴仆。”

青铜鼎中的血沫翻涌成扭曲面孔，魔神残魂的嗓音裹着金属刮擦的刺响。

鼎身饕餮纹游走如活物，暗金竖瞳透过沸腾的血色注视着沈千劫：“待本座真身脱困，定要让你亲眼看着江少麟的脊骨做成踏脚凳……”

沈千劫垂首掩去眼底讥讽，眉间朱砂痣在魔焰中泛着妖异血光。

他单膝跪地时，大红中衣前襟滑落，露出心口蔓延的紫黑魔纹：“能为尊上效劳，是沈家三百亡魂的荣幸。”

暗处突然传来锁链崩裂的脆响，七十二峰地脉凝结的玄铁囚笼正寸寸龟裂。

魔神真身从冰渊深处缓缓升起，八首十六臂的魔躯高达百丈，每片鳞甲都嵌着修士的残魂。

他抬起覆盖着青黑骨甲的手掌，指尖凝出一滴深黑血液。

“来，饮下这滴魔血。”

魔神最中央的头颅咧开巨口，獠牙间垂落的涎水腐蚀得冰面滋滋作响，“从此你便是本座在人间的代行者……”

沈千劫仰头承接血珠的刹那，周身经脉暴起金红纹路。

他佯装沉醉地舒展躯体，背后却悄然浮现玄纹——那是用三百沈家嫡系命魂炼化的禁术。

“多谢尊上恩赐。”

他嗓音浸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指尖却已扣住尾戒饕餮纹。

当魔神的魂魄触角探入他识海时，身后玄纹突然暴涨成金色囚笼。

魔神惊怒的咆哮：“蝼蚁安敢——！”

沈千劫七窍渗出黑血，身形却在魔气灌注中节节拔高。

红衣被暴涨的肌理撑裂，裸露的胸膛浮现层层暗纹。

他抬手扯断缠绕腕间的锁魂链，发间玉冠崩碎成齑粉，三千青丝垂落。

“沈某确实要谢尊上馈赠。”

他舔去唇边黑血，眉心血痣裂开第三只魔瞳，“若不是您教会我噬魂之术……我也不能拥有这般天大的机缘。”

冰渊在此刻彻底崩塌，魔神山岳般的魔躯化作流光没入他心口。

沈千劫凌空而立，背后展开的骨翼遮天蔽日，每根翎羽都流淌着鎏金魔纹。

他垂眸望着掌心游走的星轨，忽然低笑出声。

寒风吹散他额前碎发，露出那张糅合了仙魔之美的面容——

左半张脸如谪仙清冷，右半张脸爬满紫黑魔纹。

当他转动脖颈时，两张面孔在光影中交替变幻，恍若神魔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