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峰的寒雾在水镜表面凝结成霜,又被青冥指尖的金纹驱散。
小花灵扒在水镜边缘,发间金纹随着情绪忽明忽暗。
他长舒一口气,指着镜中林霜与林千劫密谈的画面:“公子和沈千劫联手了!这局一定能赢!”
“先干掉大魔头,等公子记忆恢复,再干掉沈千劫!”
凌霄抱剑倚在冰柱旁,玄金袍角被罡风掀起又落下。
他看见玄一正单膝跪在林霜面前,太子指尖抚过暗卫统领新愈的伤口,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
他喉结微动,嗓音比平日更冷:“不过是幻境,只要能赢,怎样都好。”
指节却无意识摩挲剑柄纹路,力道大得骨节发白。
陈青云站在稍远些的位置,苍白手指捏着药瓶,指尖因用力而泛青。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睫,将药瓶塞回袖中——
像只被抢了松果又不敢争的松鼠。
“怪哉。”紫微的九旒冕簌簌作响,手指扫过水镜,“林霜素日洒脱不羁,怎在幻境中城府如此之深?”
“记忆虽封,本性难移。”
天相广袖拂过水镜,月白鲛绡映得镜面波光粼粼,“只能说,他本就是能笑着剜人心肝的性子,不过平日用那副温柔皮囊裹住了。”
天权忽然开口:“我倒庆幸他能如此。”
他的手指按在镜面,七十二峰中最严苛凌厉的剑修此刻眼尾泛红,“如非这般手段,如何斗得过那两个魔头?若还是那个宁折勿弯的林霜……”
余音散在骤起的寒风中。
……
晨光刺透茜纱窗时,林烬打翻了第三碗参汤。
瓷片在青砖地上迸裂,褐色的药汁蜿蜒如蛇,爬过跪地太医颤抖的指尖。
“都给本王滚!”他抓起案上青铜镇纸砸向殿门,惊飞檐下一串麻雀。
鎏金香炉被掀翻在地,沉香灰烬扑簌簌落在绣着金色龙纹的靴面上。
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凝固成块。
林烬盯着自己昨日批注的军报,那些朱砂小楷突然扭曲成血淋淋的人脸。
他猛地合上折子,玉扳指磕在紫檀案上发出脆响——有谁在笑,就在他耳后三寸的位置,呵出的气是冰凉的。
“谁?!”
佩剑出鞘的龙吟声惊动殿外侍卫。
剑锋扫过十二连枝灯,斩断三根烛芯,烛泪混着铜锈溅在蟠龙柱上。
小太监跪在角落瑟瑟发抖,看着三皇子对着虚空连劈十七剑,最后将剑尖抵住自己咽喉。
“殿下!”老太监扑上来抱住他的腿,“您昨日刚处置了西疆急报,该歇歇了……”
林烬突然安静下来。
他歪头盯着老太监发顶的白霜,剑锋缓缓下移。
当冰凉的铁器贴上对方褶皱的脖颈时,他闻到了熟悉的墨香——
松烟混着某种腐朽的花气,像极了母妃棺椁里陪葬的干枯牡丹。
“你说,”剑尖挑破苍老的皮肤,“那些北狄蛮子的人头,摞起来能不能填满太液池?”
血珠顺着剑身滚落,在青砖上砸出暗红的花。
当侍卫统领被召来时,只看到老太监的尸身横在殿前。
喉管被利落割断,喷溅的血迹在汉白玉阶上泼出半幅狂草,林烬正蹲在血泊里,用染红的指尖临摹《兰亭序》。
“牵我的踏雪乌骓来。”他抬头时,眼底泛着血色,“本王要去校场松松筋骨。”
校场的黄沙,瞧着似吸饱了人血。
林烬眯眼望向百步外的箭靶,搭箭的指尖还沾着墨渍。
弓弦绷紧的吱呀声里,他听见那个声音又在耳畔低语:“往左半寸,能射穿他的肺叶。”
羽箭破空而去,洞穿了牵马小厮的右肩。
少年栽倒在沙地里惨叫,箭尾白翎被血浸成胭脂色。
“废物。”林烬喃喃着又抽出一支箭,“连马都牵不稳。”
第二箭钉入少年左膝时,校场已跪倒一片。
副将的盔甲在发抖,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林烬忽然笑起来,金线绣的箭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你们抖什么?本王在教他——”
第三箭呼啸着穿透少年咽喉,“什么叫令行禁止。”
皇帝在晚膳时分听完了禀报。
他正用银刀剖开一只炙鹿腿,油星溅在绣金团龙的常服上。“十二箭?”
慢条斯理地切下最嫩的腿肉,"烬儿的臂力倒是见长。"
禀事的太监头压得更低了:“太医院说,三殿下近日难以安眠……”
“年轻人火气旺。”皇帝将鹿肉递给贴身内侍,“把北狄进贡的玄铁弓赐过去,再拨二十个死囚给烬儿练手。”
鎏金食盒揭开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帝王带笑的眼睛。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一场暴雨正在紫禁城上空酝酿。
而清辉殿的檐角下,太子林霜正在烹茶。
雨水顺着瓦当滴入青瓷盏,他望着阴沉天色轻笑:“看来本宫送予三弟的澄泥砚墨,他甚是喜欢。”
……
林千劫是故意落单的。
他站在御花园的梅树下,看着林烬的侍卫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太子哥哥说过,要引蛇出洞。
——那他就做最好的饵。
林千劫是在暮色初临时被拖进私牢的。
夕阳余晖透过高墙上的气窗斜射进来,在青砖地上切出一片血色的菱形。
他仰头望着铁栏外盘旋的乌鸦,喉结动了动,咽下满嘴腥甜——
方才被侍卫拖行时,他的脸擦过宫道上的碎石,此刻右颊火辣辣地疼。
“哐当!”
铁门轰然闭合的刹那,林烬的鹿皮靴踩碎了那片残阳。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玄色护腕,露出小臂虬结的肌肉,指节上镶着红宝石的扳指在暮色中泛着血光。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林烬用马鞭挑起林千劫的下巴,“两个月前,有个宫女在这里被剥了皮。”
林千劫嗅到鞭梢残留的皮革与血腥味。
他盯着对方猩红的眼瞳,忽然笑了:“三哥要剥我的皮?”
铁链骤然收紧!
腕骨被吊起的瞬间,林千劫听见自己肩关节错位的脆响。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鞭伤,蛰得他瞳孔骤缩。林烬的指尖抚过刑架上暗褐色的污渍,那是经年累月的血垢。
“不急。”他取下墙上的银针筒,“我们先玩点雅致的。”
第一根针扎进指甲缝时,林千劫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在口腔炸开,他数着心跳,看那根三寸长的银针缓缓没入皮肉。林烬凑得很近,呼吸喷在他耳后:“听说太子教你写字?”
针尖抵到指骨,林千劫喉间溢出闷哼。
第二根针扎进无名指,“临的什么帖?《兰亭序》?《祭侄稿》?”
林千劫盯着刑架后的炭盆,火光在瞳孔里跳跃。
他想起清辉殿的书房,太子执着他手腕运笔时,袖间淡淡的檀香。
“咔嗒。”
第三根针穿透中指,血珠顺着银针螺纹滴落。
林烬突然暴怒,掐住他脖颈将人提起:“说话!”
铁链哗啦作响,林千劫双脚离地,窒息感让眼前泛起黑雾。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三哥……嫉妒?”
林烬将他重重掼在刑架上。
后脑撞上铁木的瞬间,林千劫听见自己牙齿相击的脆响。
有温热的液体流过耳际,不知是血还是汗。
“剥了他的衣服。”
锦帛撕裂声在牢房回荡。
林千劫垂眼望着自己苍白的胸膛,林烬的鞭梢划过他心口,带起一片战栗。
“这么细的腰,”蟒皮鞭突然抽在肋下,“太子搂着可还趁手?”
第一鞭撕开旧痂,第二鞭卷走新肉。
林千劫数到第十七下时,终于蜷缩着呕出一口血。
林烬靠近他,踩住他脚踝,靴底碾着凸出的骨节:“求饶啊!像你娘当年跪在我母妃面前那样求!”
林千劫突然暴起,染血的牙齿咬向林烬。
“啪!”
一记耳光抽得他耳畔嗡鸣。
林烬两三下把他从刑架上扯下来,掐着他脖颈按进炭盆,跃动的火舌舔上鬓角,焦糊味混着皮肉灼烧的滋滋声在牢房炸开。
“这才像你。”林烬揪着他头发提起,“野狗就该有野狗的样子。”
……
子时的梆子声传来时,林烬终于离去。
林千劫瘫在刑架下,看着狱卒拎着水桶走近。
他本能地往后缩,却被铁链扯住伤口——
白天被银针刺穿的手指已经肿成紫萝卜,稍一动弹就钻心地疼。
“五殿下,给您擦擦身子。”狱卒的笑声黏腻如蛇信。
冰水泼在伤口上的瞬间,林千劫剧烈抽搐。
狱卒的脏手趁机摸上他大腿,指甲掐进鞭伤:“细皮嫩肉的,怪不得太子喜欢。”
他猛地抬头撞向对方鼻梁,霎时间血流如注。
惨叫声中,更多狱卒涌进来。
“小贱种!老子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挣扎惨叫一片混乱中,有人用烙铁压住他肩头,皮肉焦糊的味道盖过了血腥;有人掰开他下颌灌入腥臊液体。
他数着牢房角落滴落的水声,直到晨曦微露。
……
第二日的刑具是铁梳。
林烬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看狱卒用铁梳子刮林千劫后背的鞭伤。
生锈的齿刃勾住翻卷的皮肉,一下,两下,血沫混着碎肉溅在青砖上。
“听说,你在太子那里会弹琴?”林烬突然问。
林千劫的指甲抠进刑架缝隙,十指鲜血淋漓。
他想起清辉殿的梨花琴,太子握着他手指拨动冰弦,说“琴音贵在藏锋”。
铁梳刮到肩胛骨时,他终是惨叫出声。
“这就对了。”林烬起身,指尖沾了血抹在他唇上,“你该多叫叫,比东宫的琴好听多了。”
入夜后,狱卒带来了新玩意。
他们用细绳捆住林千劫肿胀的手指,另一端系在转轮上。
每转一圈,银针就往指骨深处扎一分。林千劫的惨叫卡在喉咙里——有人往他口中塞了麻核,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皇子金枝玉叶,可不能伤了嗓子。”狱卒的手探向他腿间。
林千劫在剧痛中盯着气窗外的新月。
那是下弦月,像极了太子案头那柄裁纸银刀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