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吃过苦……”
刘瞻荣说得委婉,西北的气候条件极为恶劣,白天酷热难耐,夜晚却寒冷刺骨,如此剧烈变化的天气,没几个人能够承受得住,必须要有强悍的体力和坚韧的意志才能在那里立足。
“你又吃过多少苦?在你父亲未出事前,你还不是打马游街,把街上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这样的你,却也去了西北。” 楼锦朔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他们本都是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娇贵少爷,他相对幸运些,卫国公府人丁单薄,除了嫁入宫中的姊姊,家中只有祖父母、亲爹、亲娘、父亲的一名姨娘、三个弟弟,并无心思不正的叔伯婶娘,以及各自为政、自私自利的族兄弟姊妹。
刘瞻荣轻轻摇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郑重地说道:“那是我的责任所在,不得不为。”
血狼军,乃刘家数代人倾尽血汗精心磨砺而成的精锐之师。
身为刘家嫡系子孙,刘瞻荣深知肩上责任之重,绝不能让祖先的心血付诸东流。即便如今血狼军人数日渐稀少,可他仍铁了心要维系其往昔的骁勇,守护麾下每一位士兵,保家卫国,寸土不让。
遥想曾祖父那一代,因连年征战,血狼军便已有折损,彼时兵力锐减至十万之众。后来祖父接手,军队人数再度减少两万。
年复一年,遇缺不补,自是只少不多。到了父亲那一代,遭遇四面围攻的那年,血狼军更是伤亡惨重,一万名将士血洒疆场。
他们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向敌人投降,皆光荣殉国。然而,剩下的两万血狼军将士,心中对刘家,尤其是对忠勇侯,实则怀有深深的怨念。
若不是忠勇侯延误军机,那一万弟兄又怎会白白送死?刘家人内部的争斗,无端波及到无辜的将士,叫他们如何能不恨?
这些将士之所以愿意接纳刘瞻荣,皆因他的父亲生前以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身影,赢得了众人的敬重,故而将士们相信,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也定是好儿郎。
只要刘瞻荣不做出危害血狼军之事,他们便能够忍受一个少年领军。
而刘瞻荣也不负众望,凭借这三年时光和将军之职,成功证明了自己。
只是对于其他刘家人,他可没什么好脸色,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来一个,他便毫不留情地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不足以信任。
“哈哈哈…… 你越是阻拦我,我就越是要去。我倒要瞧瞧,西北之地难道真是龙潭虎穴不成?即便那里豺狼环伺,我也偏要去见识一番!”
楼锦朔本就天性反骨,别人越是好言相劝,他反倒越想唱反调,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谁也拦不住。
“不行!要是你在那边有个闪失,我如何向国公爷交代?”
刘瞻荣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边关之地,从来不是可以玩乐的地方,这楼锦朔凑什么热闹,简直是胡闹!
楼锦朔见状,转而面向刘秀儿,脸上堆满笑容,问道:“小九,你说说看呢!”
他自认为,自己这个年纪,也确实该出去闯荡闯荡了,整日坐井观天,终究难成大器。
这皮球一下子踢到了刘秀儿这边。
刘秀儿瞧了瞧朝她挑眉、满脸期待的楼锦朔,又看了看满脸写着不赞同的兄长,忽然笑嘻嘻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问道:“你一个人去?”
“嫌少?” 楼锦朔笑着反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是少了些。” 刘秀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人多,胆才壮嘛。”
“那你觉得要加多少合适?” 楼锦朔继续追问道。
“你身后的五百人如何?” 刘秀儿眨了眨眼睛,眼中满是算计。
听闻此言,楼锦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小滑头,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你说了这么多,就是看上我国公府的五百府兵了吧。”
“没错。我们这一路北上,途中有不少土匪窝。咱们的车队载满了粮食,在那些土匪眼里,无疑是一头肥羊。哥哥的三百亲卫既要照看车队,又要与土匪搏杀,恐怕难以应付周全。若是再加上楼哥哥你的人,那我便能高枕无忧了。” 刘秀儿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大大方方地说道。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可不想才过了三个月便又早早夭折。
她当然放不下另一个世界的一切,可总不能为了穿回去就跑去送死吧?
万一死了却没能回去,那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与其如此,倒不如就以这小姑娘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虽说这里没电、没手机、没网络,也没有各种各样丰富的食物,还缺医少药,但好歹是 “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人有一口气在,便有无限的可能。
“啧!听听,这小小年纪,竟也敢算计人。刘小七啊,你家小九是怎么教养的,如此机伶聪慧,你这愣头小子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楼锦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中毫无落入圈套的恼怒,反倒满是兴致勃勃。
平日里,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哪曾想今日竟被小九这小丫头摆了一道,心中那股新奇劲儿别提多浓了。
刘瞻荣听闻此话,脸上顿时涌起一抹自豪,挺直了腰杆说道:“我家小九,那可是个小诸葛。我娘在世时就常说,可惜她是个女…… 哎呀!小九,你掐我作甚。”
他这话刚说了一半,腰间猛地一疼,疼得他眉头瞬间皱成了两条死不瞑目的毛毛虫,又打结又抽搐。
“哥哥,粮食已然装得差不多了,咱们得趁早启程才是。否则,大伯父他们又要找上门来寻麻烦了。”
刘秀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可不想再被大伯父他们扣上 “不孝” 的名头,早早避开,方能免去诸多事端。
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早,十月中旬到十一月初,便会因气候变化而飘雪,狂风也会随之大作。
因此,他们必须抓紧赶路,赶在雪落之前抵达边城。
这,便是现成的、不与忠勇侯他们碰面的绝佳理由。
国事大于家事,忠勇侯即便想借题发挥,也得先掂量掂量。
毕竟在这忠孝节义之中,“忠” 字可是排在首位的。若要尽孝,也得往后稍稍。
“哼,简直阴魂不散。” 刘瞻荣脸上满是不屑,提到大伯父等人,眼中便闪过一丝厌恶。
“他们就如同附骨之蛆,专门啃食人的血肉。大伯父仗着一个‘孝’字,咱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刘秀儿微微咬着下唇,眼中透着决然。
此番前去,少说也要五六年光景,足够刘家大房遗忘他们兄妹俩。等他们再回到京城时,局势想必早已不同。
“唉!小九啊,哥哥可太伤心了。有我楼锦朔在此,刘昭辉那等人哪敢靠近分毫。我定能保你万世平安。”
楼锦朔半开玩笑地说着,眼中却闪过一丝认真,一边说一边抬手,想要揉乱刘秀儿那如同枯草般的头发。
可他的手还未落下,宠妹无度的刘瞻荣便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妹妹拉开。
在刘瞻荣心中,男女七岁不同席,授受不亲。
即便妹妹如今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还不到七岁的模样,但在他这个当哥哥的眼中,妹妹就是人间至宝,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定要护好妹妹,绝不容许有人对她有半分轻慢。
“刘小七,你这是何意?莫不是觉得我身上带毒,碰不得你家小九?” 楼锦朔那俊美的脸庞微微一沉,黑眸眯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身为俊俏似女子的世子爷,平日里众人对他皆是恭恭敬敬,如今却被刘瞻荣这般提防,心中难免有些窝火。
“我家小九,心性纯善如同白纸一张。你这滴墨,就请高抬贵手,莫要沾染,让她能一直维持这洁白无垢的模样吧。”
刘瞻荣一脸严肃,毫不退缩地直视着楼锦朔的眼睛。
他深知楼锦朔平日里行事作风不拘小节,生怕妹妹单纯,被其带坏,故而早早做好防备,绝不让这 “恶狼” 靠近妹妹半步。
“她白纸?我看分明是带针的毒蜂,个头虽小,却阴险无比。瞧瞧她做的那些事,能算小事吗?你大伯父他们此刻怕是急得跳脚、破口大骂了。她呀…… 可真是损阴德哟!”
楼锦朔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这些看似损人的话,眼中却满是兴致盎然。
他打心底里觉得,小九这股子狠劲太对他胃口了。做人何必总是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小九这般行事,简直太有意思了,就像一只不咬下一口肉绝不松口的小狼,浑身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