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申申让俩小孩儿坐在温蘅身边，等仨人并排坐好了，她指着监视器里的陈青说：“看到没，这个是本片最大坏蛋，看清楚他的脸，晚上记得看见他就跑。”
马思琪用小奶音哇了声，无比真诚地提出疑问：“申申姐姐，是因为他最帅才让他演大坏蛋吗？”
程申申想陈青要听到这话肯定会激动的再给剧组倒贴一百万，就听董辉低着头闷闷地反驳道：“他才不是最帅的！”
马思琪不服：“他就是！”
“他不是！”董辉难得硬气一回，瞪马思琪：“导演才是最帅的！”
正在电脑上拉片的温蘅：“......”
被他俩这么一吵，程申申突然觉得：这话题在网上搞个辩论贴肯定很有热度，但这俩人的粉丝从前就爱争高低，为着剧组和谐，想想还是算了。
她张开五指摁住董辉脑袋让他转头看自己，“我发现你小子很会拍马屁嘛。”
马思琪立刻说：“对，马屁精。”
董辉表情又委屈起来，小声辩解：“我才没有拍马屁。”
程申申视线飞快扫过旁边的木头导演，叹气道：“可惜咯，你认为最帅的人马上就要走了。”
董辉腾地抬起头看过来。
程申申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立刻去拽温蘅袖子：“导演哥哥......”
温蘅迟疑了片刻才扭过头来。
不得不说董辉这小子演技就是好，话都还没问清楚呢眼睛已经提前湿润了，他颤抖着声音问：“导演哥哥，你要走了吗？”
温蘅：“......”
他看向惹哭小孩却事不关己的程大制片人。
温蘅把程申申送到医院后，他们还有过一段争吵。也不算吵吧，就是已经虚弱得睁不开眼的人，抓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还说如果他走就让董辉回来。
温蘅根本没把那话听进去，一来是当事人意识模糊，很可能说的是胡话。二来董辉亲口承认不想拍，大小姐还能强行把人绑来不成？
如今看，资本家果然有的是手段。
董辉还在眼巴巴地等着答案，大大的眼睛里眼泪打着转，但凡温蘅说个嗯字，那些眼泪就会如瀑布般顷倒而下。
温蘅从前就不善哄小孩，但可以让别人哄：“嗯，我被开除了。”
？？？闻言，程申申脸上得逞的笑容瞬间僵住......你这个瘟神好阴险啊！
董辉和马思琪惊呆住，董辉先说：“被开除？谁还敢开除导演！”
在小屁孩为数不多的从业经验里，认为剧组导演最大，有绝对生杀大权。
温蘅暗示他们往旁边看。
于是俩小孩儿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程申申脸上。
程申申：“......”
装懵卖惨不是自己的专利吗？
董辉真诚发问：“申申姐姐，你真的这么不喜欢导演哥哥吗？”
程申申嘴比脑子快：“哈？你、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他了！”说完意识到不对慌忙改口，“不对，我确实没喜欢过他，啊也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就是我也没开除过他！”
马思琪人小鬼大，“那就是你们吵架咯？申申姐姐肯定没吵过导演哥哥，所以申申姐姐就说了气话。就跟我爸爸妈妈似的，他们吵完架我妈也让我爸滚。”
程申申：“？”
这话怎么怪怪的？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有点道理，温蘅要走确实因为他们吵架了，但她说过让温蘅走的话吗？某些模糊记忆涌出来......好吧，她说过。
董辉立刻领悟，“哦！申申姐姐和导演哥哥原来是一对！怪不得场务叔叔说申申姐姐抓着导演哥哥的手不让导演哥哥走呢。”
全程把自己隐形的王喆听到这话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默默退后。
程申申温蘅两人满脸问号。
两人同时开口强调：“不是一对！”
但这话在小孩眼里却成了打情骂俏，他们一副我们懂了的表情互相对视一眼，董辉甩给温蘅一个‘没事的导演哥哥我们都挺你’的表情。
哪个场务传的谣？
等我把你找出来，你就死定了！
程申申瞪着温蘅把手指掰得咔吧响。
片场一切就绪，监视器前不能留太多人，工作人员把俩小孩带了出去。
对讲里各部门传来随时可以开始拍摄的信号，温蘅把耳机带好，拿着对讲机放到嘴边，正要开口发现程申申居然还坐在旁边。
原本该坐在这里的王喆，此时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程申申旁边。
制片人盯在监视器前很正常，但温蘅偏偏觉得奇怪。
他歪头看了程申申一眼。
对方没看他，盯着监视器说：“是不是觉得我比那个女大学生好看多了？”
温蘅：“......”
程申申：“温导，再看我可就上去演了。”
大小姐的脸皮超乎想象，温蘅默默收回视线，对着对讲机下达开拍的指令。
这个场景第一条没过后，温蘅重新给所有群演讲了戏。第二遍陈青和群演的整体表现都很不错，唯独女大学生激烈的反抗情绪没表达出来。
温蘅喊了“咔”，起身要过去讲戏。
王喆立刻跟过去拍素材，没想到老板比他跑得还快。
陈青见着程申申兴奋地朝她招手，却被无视了个彻底，只好灰溜溜地回化妆间补妆去了。
电影中饰演被拐女大学生的演员叫张鑫，其实她不算群众演员——科班出身，漂亮却没辨识度，毕业后一直在各种网大网剧跑龙套，跟素人无异。
拍电影跟拍网大网剧天差地别，大银幕会把任何微小的表情放大几百倍。一个电影演员能不能打动观众，靠得就是小表情能不能让观众感同身受。
某种意义上，张鑫才是这场戏的主角，只有她反抗的足够强烈，观众才能更为强烈地憎恶那些拐卖妇女、和明知拐卖还无动于衷的罪魁祸首们。
很显然，张鑫有些怯场，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甚至看不出她是被强迫的。
温蘅跟张鑫强调了十几分钟，张鑫依旧似懂非懂的懵着。
后面温蘅不再说了，而是找来编剧，当着张鑫和蒋麻子的面交代编剧：“辛苦把这段后面增加蒋麻子强/奸女大学生的戏。”
饰演蒋麻子的演员居然有点期待。
张鑫却明显慌了，她猛地抬起头问：“啊？为什么？”
温蘅不答她，招呼化妆师来给张鑫补妆，交代完要离开，人却拉住了。
张鑫拽着他的衣服，说话气势甚至比戏中还要激动，“为什么？我不跟他拍床戏！”
此时，路过他们的‘蒋麻子’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
张鑫瞬间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攥紧温蘅的衣服，恳求道：“导演，我不拍！”
温蘅面无表情地把衣服从她手里生生抽出来，“不想拍就换人。”
张鑫的眼泪刷地掉下来，她眼神求了几秒，见无用后看向温蘅身后的程申申，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似地扑上去，“程制片，你应该懂我的啊，我不想拍。”
程申申那单薄的身子骨哪里经得住她这么扑，重心不稳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最后还是王喆用身子撑住了她。
张鑫顾不上这些，泪眼婆娑地哀求程申申救救她。
程申申举起双手，爱莫难助道：“对不起啊宝贝儿，我也得听导演的呀。”
被老板后背骨铬到的王喆一脸难以置信。
他老板从前在剧组可是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
难不成老板瘫倒在地抓着温蘅手求温蘅别走的事，是真的？？？？？？
张鑫瞬感五雷轰顶。
程申申动作轻柔地把她推开，自己站好也让她站好，“没事的，咬咬牙就过去了。实在无法忍受你就在他命根子上来一脚，出事我给你付医药费。”
张鑫感觉并没有被安慰到。但制片人都说听导演的了，她又不可能真的罢演，只能硬着头皮回化妆间补妆去了。
张鑫刚走，温衡也转身走了。
程申申立马跟上去，却被王喆拽了拽。
她看了眼温蘅离开的方向，让王喆有话说快点。
可王喆想问的太刺激了，他根本没法快点说，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想到一件跟八卦差不多分量的事：“你刚差点摔倒的时候，我看见温导也伸手了。”
程申申：“什么意思？”
王喆觉得老板情商够低的，“他想扶你啊！”
程申申眨眨眼，“所以呢？”
所以你俩啥关系啊？可王喆不敢问，只胡编：“所以我觉得温导是个好人。”
程申申：“......滚。”
王喆：“好嘞~这就滚~”
温蘅在盯着编剧改剧本。
程申申走过来看了眼，“温导可真是严谨啊，做戏都要做全套的。”
温蘅看向她。
编剧听不懂，也看过来。
“你说加床戏难道不是吓唬张鑫的么？”程申申说：“让她从生理到心理都害怕，这样演出来的反抗情绪才能足够激烈呀。”
温蘅：“......”
编剧听懂了，“所以我床戏写了也是白写，根本不会拍？”
程申申没回答编剧，看向温蘅。
她扬起脸，不自觉踮起脚尖，大大的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声音仿佛山间细柔的晨风：“抱歉，擅自揣度温导心思了。但跟温导肯定是心有灵犀，对吧~”
俏皮的语气，得意的表情，扬起脸看过来的娇态，仿佛是个等待被夸奖讨糖的孩子。那颗长在下眼线上的痣，被弯起的角度藏了起来，竟神奇地跟某些画面完美重合到了一起。
温蘅眸子骤然收紧，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震撼着他的每根神经。
心脏带动脉搏在剧烈跳动，手心的汗渍不知不觉滚烫起来。
竟有那么几秒，温蘅甚至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心中是持续疯狂翻涌而上的躁动，他攥紧拳，竟需要用尽他全部力气才能勉强压制下去。
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