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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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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停车场,霓虹在林肯领航员的黑色车身上镀了层光晕。

许维礼走到副驾驶座前亲自替她打开,优雅自然的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咔嚓”安全带锁扣咬合的瞬间,江南栀已经迫不及待扯开甜品的外包装袋,里面安静躺着一块一块胡萝卜蛋糕,表面涂着奶油奶酪和柠檬汁混合而成的黄油奶霜,还有满满的山核桃碎。

甜品盒上的浅蓝缎带在她膝头绽开时,肉桂香气漫过时光的裂缝,汹涌而来。

巨大的梧桐树荫与居民楼斑驳的墙皮在记忆中交织,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与梧桐树上的蝉鸣共振,还有西点屋老式冰柜的嗡鸣声音与刚出炉冒着热气的面包香味编织成属于他们共同的夏天。

这家原本开在江淮槿高中后巷的西点屋总飘着现烤面包的焦香,因其价格亲民、用料扎实,虽然品种不多,又大多偏古早味,却十分受附近的居民和学生欢迎。

许维礼特别喜欢这家西点屋的胡萝卜蛋糕,一块切角配一瓶牛奶。

那时江南栀不懂,为何有人会对这种混杂着肉桂与坚果的橘色糕点情有独钟。

直到某个蝉鸣炸裂的午后,她捏着鼻子咽下第一口蛋糕,奶油奶酪的咸甜与胡萝卜纤维在口腔里打架,她连灌了一整瓶冰牛奶才压下胃部翻涌上来的不适。

但下一次,玻璃柜里的草莓慕斯是那样鲜艳可口,可小姑娘总是固执地指着橘色切角:“要这个,谢谢阿姨。”

直到又一个燥热的礼拜六下午,江淮槿又一次将妹妹安置这家开着冷气的西点店里,在柜台扔下一百块后道:“你乖乖在这等着,哥哥打完球来接你。”

阳光透过橱窗落在她白色的CHANEL连衣裙上,老板娘扎着蓝底粉花头巾往她面前放了一杯薄荷水:“小妹妹还是老样子,要不要试试阿姨做的新品?”

“谢谢阿姨,我要胡萝卜蛋糕就好。”彼时,江南栀扎着可爱的双丸子头,摇头晃脑地够着展示柜前最后一块橘色切角。

江南栀刚刚爬上凳子,就听见门口风铃发出脆响,玻璃门被晒得发烫的少年撞开,蝉鸣裹挟着热浪涌入冷气房。

许维礼抱着沾满尘土的篮球进来,裸露的小臂泛着汗水的光泽,球衣下摆随着步伐掀起一角,露出少年精瘦的腰线。

“最后一块被这个小丫头买走啦。”老板娘冲着抱篮球的许维礼耸肩。

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滚进球衣领口,晒红的脸颊还带着球场的热气。

许维礼回头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觉得这个稚嫩的背影莫名眼熟。

“小南栀?”许维礼走到她身后,汗水滴落在地砖上洇出深色圆点,“你哥又把你寄存在这里了?”

女孩猛地回头,双丸子头上的珍珠发卡撞出细碎响声。

“维礼鸽鸽!”江南栀咧开嘴,露出漏风的门牙,随即被她飞快用手捂上。

粉红牙龈在指节后若隐若现,她将刚刚拆开的胡萝卜蛋糕推到他面前,“鸽鸽,一起次。”

少年接过叉子的指尖还带着篮球的余温,他故意把最大颗的山核桃仁拨到她那边,见小姑娘腮帮子鼓成仓鼠,他还会笑着用洗得发白的蓝白方格手帕擦掉了她嘴角沾着的奶霜。

那个下午,江南栀爱上了胡萝卜的味道,爱上了胡萝卜蛋糕的味道。

再后来,许维礼出国留学去了,每当她想念他时,都会来这家店里吃胡萝卜蛋糕。

多年后推土机碾过倒下的梧桐树,这片居民区终究还是迎来了拆迁。

她后来在世界各地的甜品店里点过无数次胡萝卜蛋糕,却再也没有吃到过像这家店这么好吃的胡萝卜蛋糕了。

“外面吃还是回家吃?”许维礼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侧头问道,眼底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

他身上的苦艾香与记忆中的肉桂香交织在一起,仿佛时光从未走远。

“外面吃吧,吃完去我家拿点衣服,总不能每天早上麻烦陈助理闪送衣服给我吧?”趁着车子过自动升降杆的间隙,江南栀将沾着奶霜与山核桃的第一口胡萝卜蛋糕递到他唇边。“对了,陈助理哪来的本事,每次送过来的都是连吊牌都没拆过的新衣服?”

许维礼喉结滚动着咽下蛋糕,含糊道:“你不知道?他女朋友是时尚杂志主编,家里别的没有,衣服最多。”

“还真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江南栀抽回银叉的动作滞在半空,“我和他不熟。”

许维礼轻笑一声,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长:“不熟吗?我以为你两很熟呢,他什么都告诉你。”

“咳咳。”一口蛋糕差点呛在喉咙口。

江南栀心虚地撇开视线,望着窗外的夜色转移话题道:“新天地新开了一家法餐……”

“Le Temps?”维礼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了然。

“嗯,你怎么知道!”江南栀有些惊讶,“该不会你去过吧?”

“这家餐厅的老板,是我大学同学。”他淡定解释道,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的路况。

“哦,那我们去吃会有special meal嘛?”江南栀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期待。

“不清楚。”许维礼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向左转车道。

他摇了摇头,唇角却微微扬起,“不过,如果你想吃,我可以让他特别准备。”

江南栀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故作矜持地撇了撇嘴:“好吧,没有也没关系。”

法式餐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境。

两人落座后不久,江南栀拿起化妆包起身去卫生间补妆,却在路过一间半包围的餐桌前时,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傅矜,傅云笙的亲二叔,傅云笙前女友冯伊伊的未婚夫。

“云笙,已经终末期了。”他正在接电话,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几分无奈与哀伤。

江南栀的脚步一顿,身体下意识地往屏风后躲了躲。

“嗯,恒雅的医生不肯放人。”傅矜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还是准备明天接回家……他自己的意思。”

江南栀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她听到傅矜继续说道:“快过年了,总得回家吧。婚礼啊…婚礼他大概率也不会出席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他低声说了句,“稍等,我有电话打进来了……”

江南栀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只言片语,心下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当即折返回去,快步走到许维礼身边,低声说道:“帮我查一下傅云笙的医疗记录。”

许维礼疑惑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是拿出手机迅速操作了几下。

十分钟后,江南栀的手机“叮”的一声响起。

她打开手机,诊断书在屏幕亮起的瞬间化作利剑:胃体低分化腺癌伴肝转移,生存期评估<3个月。

江南栀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双手呢喃道:“怎么办,伊伊知道了该怎么办?”

许维礼的指腹抚过她颤抖的腕脉,声音低沉而温柔:“南栀,你准备告诉她吗?”

“我,我不知道…她的婚纱都订好了,”江南栀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助,“而且,我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许维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等下陪我去医院吧,去医院看一看他,毕竟也是你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

电梯下行时,江南栀盯着镜面里重叠的身影。

地库冷白灯光下,林肯领航员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是她之前在北海道神宫求来的御守。

江南栀站在恒雅医院VIP病房门前,指尖触到金属门把的刹那,消毒水气味刺得她鼻腔没由来发酸。

推开门,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是秒针在切割生命。

病床上的傅云笙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瓷白色,锁骨处埋着的PICC导管蜿蜒进病号服深处。

“你……怎么?”傅云笙试图支起上半身,嶙峋的腕骨差点撞翻镇痛泵。

当视线掠过江南栀身后西装革履的许维礼,枯叶般的睫毛颤了颤,瞬间了然:“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嗯。”江南栀望着病床上形销骨立的昔日旧友,一时间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没告诉冯伊伊吧?”他望着天花板自嘲道,“应该没告诉她,不然这会儿已经杀过来了。”

白色病床单几乎要将他湮没。

“我在餐厅碰到你二叔了。”江南栀坦白道。

“他跟你们说的?”他说起话来格外费力。

江南栀喉头一哽:“不是…他在打电话,我路过听到的。”

“我二叔,长得挺帅的吧!”傅云笙忽然笑起来,胸腔震动带出破风箱般的杂音。

“呃,”江南栀发现就算在病中,他的思维还是如此跳脱,“还好吧。”

“伊伊跟着他不会吃苦的,放心吧。”心电监护的绿线在他脸上投下诡谲的波纹。

江南栀望着他手背上密布的针孔:“但你,你这又是何苦?”

“人之将死,就当是帮帮我吧,不要告诉她,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他作势想要下床,江南栀扶住他虚弱的病体。

“拜托了。”傅云笙突然抓住她手腕,体温透过蓝白条纹病号服渗过来,像融化的雪水。

他无名指上的情侣戒圈已经松得快套不住了,“让她穿着最美婚纱嫁给别人,总好过穿着丧服送我。”

“好,我答应你。”来的路上,江南栀还在纠结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冯伊伊。

“谢谢。”

随后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走出病房时,许维礼沉默地将羊绒大衣披在她肩上。

电梯镜面在此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她忽然想起高一那年平安夜,傅云笙翻墙给冯伊伊送草莓蛋糕,被保安追得摔进绿化带里……

眼眶早已被泪水浸湿。

她从未想过,那个曾经深爱冯伊伊的男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们的感情。他的出轨,如此明显,明显到一向神经大条的冯伊伊都能察觉。

然而,当她侧目看向主驾驶座上同样从医院出来就一言不发的许维礼时,她突然想起当年许维礼不也是因为自己车祸后落下残疾,才不告而别离开的宋今禾。

这一刻,她心如刀绞,不敢继续思考下去。

亦不知道自己能够为傅云笙做些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人类在疾病面前是如此渺小。

车内万籁俱寂,她下意识打开手机,朋友圈里冯伊伊的最新动态停留在昨晚。

点开冯伊伊的滑雪视频,GoPro镜头里,那个穿薄荷绿护膝的姑娘正从黑钻雪道俯冲,雪板扬起钻石般的雪雾,笑声穿透洛基山脉的寒风,是青春的气息。

只是,四周的茫茫高山与白雪,令人冷不丁想起傅云笙雪白的一尘不染却毫无生气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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