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萦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女人黑眼圈重得像戴了墨镜,乱糟糟长发上插着根笔:“新人?怎么来这么迟?”
简萦忐忑:“您好。这里是建造部吗?”
“我不好。”女人不耐烦搡她,嘴里嘟囔着,“进去,就这点冷气全让你个瘪犊子放了。”
简萦迈进去,向前走大约十步,豁然开朗。脚下的地板变得松软,入目所及是火红的枫林,红艳艳的叶子出现在这里,每一步落下带出沙沙声。
树后传来温和声音:“新人?”
“是,不知道咋想的,从道具部调过来的。”开门的女人脚步飘到两颗树前,一头倒在吊床上。
“道具部?”
走出来个微胖女人和蔼地笑:“你好,欢迎加入我们。我叫林凤。”
简萦握住她的手。
林凤领她参观一圈,最后介绍:“我们部现在加上你有十个人,部长和另外的人现在在外做任务,见到了再给你介绍。我们的任务是为小世界进行世界观的设立与故事线的编写。”
简萦:“类似于编剧?”
林凤:“可以这么理解。一会儿你去找齐因……哦,就是给你开门的那个。等她睡醒了再去。领一台打字机和显示器,或者你喜欢手写的话也可以领取专门的纸张。”
林凤介绍完就要回去工作。简萦叫她:“林,林姐,我的工位在?”
“这么大地方,”林凤不在意道,“随便找个地方坐呗。”
这树林子里到处都是树及其副产品,简萦:“这……条件有点艰苦吧?”
她们道具部虽说忙了一些,待遇确实优渥,毕竟属于技术岗位。
林凤拍脑袋:“汪晴调的这个场景是不太合适。好久没来新人了。”
她从兜里掏出个通讯器,对着话筒道:“老师老师,帮忙给我们加个工位。”
那边人答应,片刻,简萦被一张桌子顶着膝盖翻到桌面上:“……啊?”
林凤忙把她拉下来:“这个师茗,怎么回事。”
连着打岔,林凤索性细细给她讲了一些工作注意事项。简萦认真记录下来。林凤满意点头:“不错啊年轻人。”
“谢谢姐。”
林凤点头,八卦道:“道具部那边从来只进不出,时雪璇怎么舍得给你放我们这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简萦无奈笑笑:“时部长说我做道具想象力太……丰富了,不如来这里。”
“想象力?”林凤笑,语气熟稔,“这个时雪璇,估计就是气急了搞搞你。”
她状似无意,憨厚脸上笑得温和。简萦呲着白牙:“道具部压力太大了,我挺喜欢这儿的,以后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林凤打着哈欠回去工作。简萦看她走到树边,正要松口气,林凤突然回头:“小简,反正你还没领到机器,过来看看我们现在在做的项目?”
简萦后背冷汗直流,连忙推辞:“不好吧姐,万一耽误您工作……”
“来吧来吧。”
简萦只好站到她的树墩子旁。林凤示意她看,极大的光幕排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简萦谨慎看过去,瞪大眼睛:“这,这不是……”
林凤两指捏着闪着彩光的熟悉晶体推进树桌,另一个光幕升起:“傻了?”
“这是那个,难度太高,局长亲自指定实践部的联合任务?”
林凤摸出零食,扔给她一包:“对。剧情一直崩坏,局长指定我们进行改正。”
“这个地方……”
简萦指着某处:“……车子把林筝整个埋在下面……宫桥抬起血肉模糊的手……”
“这段啊,”林凤满不在乎,薯片吃得咯吱咯吱响,“我们准备清理掉不作为的没缔约任务者,剧情自己运行把她留下,先把她身边人给弄死了。”
“剧情自己运行?”
“对。”林凤抽纸擦手,“我们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写下来,需要编好大框架,剧情会按照世界观自动补齐,所以才需要任务者进行关键节点的选择性推进。”
林凤转头看她:“想来你已经见过任务者了。”
时空管理局下属几部,属实践部与道具部关系密切,见得也多。实践部下属两组,分别为扮演组与拯救组。
林凤起了兴致:“扮演组那群表演欲强烈的自恋狂自称‘表演家’;ai组就是叫‘拯救者’;你们道具部没什么别称,我们喜欢叫你们‘设计狂’。”
“而我们建造部,有时候大家叫我们‘工程师’,也有人叫我们‘编剧’,甚至有人直接叫我们‘创世者’,但是我们工牌上一般写这个。”
林凤举起自己的工牌,金属反射着光,露出上面三个字:“织梦师。”
简萦手心里都是汗,看着新升起的光幕,上面最后一段,剧情自动往前排着文字。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来之前部长要再三告诉她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么小世界的人死亡的话……”
林凤有点惊讶,和蔼可亲的脸上还是笑,掩藏着一种漠不关心:“你们道具部每次做道具都那么随性,没想到还挺有人文关怀。”
简萦沉默。
林凤没趣看向光屏:“就是这对话一直矫不正,俩人老说些没影的话。”
“不过这次应该就能清除那个钉子户拯救者了。”
光屏上的字符跳动着,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她无所事事念出刚生成的一句话:“大明星才谈……”
“大明星才谈塌房与否。”江芜挽袖子,“我可没这条件。”
裴季涯帮忙搬东西。破嶂悠悠道:“也可以有。”
江芜没搭腔。三人收起隔热服头盔,命很苦地下挖,终于刨出一个小箱子。江芜松口气,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挖坑主力破嶂张嘴就吃一嘴土,不顾及形象地呸呸吐掉:“……所以?”
裴季涯把笑不出来的江芜往后拉,远离江博士故居残骸:“房子塌掉动静大,我们先走?”
只能这样。江芜:“好。”
三个人一拍即合,转身准备离开。江芜突然看向某个方向,迟疑道:“……教授?”
“教授?”破嶂重复,手已经伸进口袋。裴季涯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此时应当在帝都的林琴披着斗篷一样的大衣,施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你怎么在这?”
裴季涯冷声质问。林琴神情怯懦:“对,对不起。”
她这表现显得裴季涯好像在欺负她一样。破嶂不吃这套:“请问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导师,林琴林教授。”
江芜看着她,重复:“教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
另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拍了拍她们的肩,拎着破嶂挑到一边,手伸到她脸上:“又见面了,我的……”
破嶂后颈被吸引着“突突”跳起来,一个过肩摔把那只手的主人摔倒,咬牙切齿骑在她腰上:“你不是……”
“我不是死了吗?”
明明在她们面前咽气的顾梨被她压在塌下来的房顶上,神色轻松:“可惜没有哦。”
身后传来裴季涯的痛呼,破嶂手下意识松了松。就这一个小小的空档被抓住,顾梨趁机反手一推一扯,卸下她胳膊的同时给她铐上一副手铐,毒蛇一样粘腻的气息在她耳边吞吐:“抓到你了。”
破嶂也不管自己异能有没有恢复,想撕开空间带她俩离开,惊讶发现异能无法调动。
林琴精准踩住被冲上来的蒙面持枪人按倒的裴季涯的外骨骼部位,在她痛苦的闷哼声里轻声细语吩咐:“对我的学生轻点。”
“教授,”被按着跪在地上的江芜眉眼晦暗,暗芒刺向她,竟令林琴不敢和她直视,“为什么?”
“为什么?”顾梨特别喜欢抢这句话,积极解答,“为了她姐姐……”
“闭上嘴!”
林琴刘海后的眼睛阴郁:“如果再做无意义的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顾梨在破嶂颈子上打了一针镇定,强制性抱着她:“你可以试试。”
蒙面人头领头疼看着这俩一见面就要掐架的人,沉声道:“两位,大局为重。”
顾梨给她个面子:“说好了,这个人归我。”
几个人把裴季涯翻过去,衣服掀起,粗暴地撕下背上的金属,满地灰尘,顿时拧成细密血雾。裴季涯拽着面前人的裤脚,疼得几乎撕破结实的作战服。
破嶂昏昏沉沉,眼睛整个红了:“别动她!”
“别激动,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顾梨冷哼。
江芜咬着下唇:“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们?”
林琴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片刻:“你和这个姓裴的……不能活着。”
江芜仰头,定定看着这个陌生人:“你连花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凋零,竟然也要我们的命吗?你有没有想过林医生?她在天之灵看见你这样对小裴……”
说到林筝,林琴最后一点不忍也散去:“你们不是花。”
没得谈。破嶂被顾梨带走,两个蒙面人拖行裴季涯,江芜在林琴微乎其微的情分下得到优待,至少还能站着走路。
江博士只能利用这最后的情谊,祈求林琴让她把裴季涯背起。
“江芜,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林琴平平道,“只是有时候太过感性。”
江芜自顾自把裴季涯挪到背上。十三公分的身高差、刚通过痛苦戒掉致幻剂依赖性的身体,使得即便裴季涯整个人瘦到几乎只剩骨头,也依旧是沉重的负担。
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人要跳下去,被她死死抱着腿弯。江芜喘息,温和道:“我们总得体面点死吧。”
蒙面人赶她们如驱使畜牲。江芜克制踉跄的幅度,咬着牙往前走。裴季涯滚烫的额贴她颈子上,有液体顺着衣领流下去。
汗滴进隔热服里,是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