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沙认认真真的学着画,几个时辰后,南夜终于搁下了笔。
“阿夜,”夙沙十分满意的看着那副画:“这画的是我们吗?”
“是啊,像吗?”南夜提着宣纸的两角,慢慢抖干上面的墨迹。
“像,真好看,”夙沙抱着他的胳膊,开心的像个孩子。
“阿夙,”南夜抖完了画儿,捧着她的脸,认真的说道:“你记住啊,离楼上那个人远一点。”
“为什么呀?”夙沙在纸上画着乌龟,很不走心的反问:“他人很好的。”
“我知道,”南夜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耐心的哄道:“他对我有敌意。”
“他认出你了吗?”夙沙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他。
“也许吧,”南夜似乎有事情不太想提起,笑了笑岔开话题,半开玩笑道:“也许,他是爱上你了呢?所以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就不开心啊。”
南夜仔仔细细的收起那副画,将它压在镇纸下。
“什么意思啊?”夙沙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眼中隐隐的有些疑惑:“什么是,爱?”
“就是……无怨无悔的为一个人付出吧。”南夜低头笑了笑,捏捏她的脸,认真的说:“你记住啊,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会爱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夙沙眨眨眼睛,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边亲了一下:“记住啦。阿夜,谢谢你。”
南夜抚着唇边,低低的笑了笑,从腰间摘下来一只小葫芦:“给,这就是他要的东西,把东西给他就让他走,别让他留在这里了,听见了吗?”
夙沙接过葫芦,点点头:“知道啦。”
……
莫北还是没有走。
南夜想的果然没错,夙沙无心,瞧着那颗心十分的新奇,便自作主张,留下了莫北的半颗真心和两滴泪水。
莫北只拿回了半颗心,却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他曾答应过,愿意留一半给她。
莫北赖在夕月客栈中,每天看着她无所事事,画乌龟,画树,画树下的一对男女。偶尔他也教她一些别的,画着画着就成了乌龟。
莫北开始画别的,画人间的花,人间的人,他见过的一切,除了血腥,所有的一切都画给她看。
“阿夙,”莫北画完一条街,托着下巴看她:“我带你去人间吧。”
夙沙愣住了。
“你不是想去吗?我带你去。”
“可是……”夙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北握住她的手:“阿夙,我喜欢你,跟我去人间吧。”
“喜欢?”夙沙歪着头看他:“什么意思啊?”
“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包括我自己。”
……
夙沙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吹风,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确实很想去人间,半是向往半是好奇。
莫北说的喜欢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摸了摸胸口,里面是跳动的半颗心脏,那心脏本来属于莫北。
手里的野花已经被揪的光秃秃的了,她将花梗扔掉,跳了下去。
如一片红云飘过,轻如蝶般翩翩落在一个怀抱中。
她反手抱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脆生生的喊他:“阿夜阿夜,你又来啦。”
头顶是男人低低的笑声:“你啊,又爬那么高,不怕被晒干了。”
“不会啦,”夙沙抱着他不松手,脑袋在他的怀里蹭的头发乱糟糟的,小声道:“阿夜,我……想去人间。”
南夜从善如流:“好呀,我带你去。”
夙沙默默的摇摇头:“不要,我要自己去。”
……
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停止了。
夙沙脸藏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看他。
南夜咬着牙,仿佛能听到牙齿咯吱咯吱的声音,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夙沙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以及压制的怒气。
半晌,南夜微微的喘出一口气,将她放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放下,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低着头不说话。
夙沙默默地低头看着他的头顶,长发如墨,如同最深最黑的夜。
“你,要和他一起去吗?”
夙沙低着头不说话,确切的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只觉得心口隐隐的有些痛。
这个决定让她有种背叛了南夜的感觉。
“阿夜,”夙沙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我只是去看看,我会回来的。”
“没关系,”南夜低着头,声音低沉,且有些闷闷的感觉:“你只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永远都会守护在你的身后。”
“阿夜……”夙沙心里十分不好受,她不知道南夜此刻是怎样的神情,她现在只能看到他的头顶。
“没事,”南夜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微微的难过,看着她的脸,似乎是想将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中。
他抬起手,抚过她的眉眼,脸颊,鼻梁,嘴角:“你去没关系,但记得要照顾好自己,不管遇到什么,记得你还有我。”
……
南夜很久没来了,就连她走的时候也没有来。
夙沙看着客栈,两个鲜花小童在门口依依不舍的看着她。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夙沙在小童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们看好客栈啊。”
小童乖巧地点点头,跑进去收拾客栈了。
夙沙第一次踏进人间。
她第一眼见到的是如陌上的田园。
花开遍地。
莫北带着夙沙在外面玩了近一个月。
那日,客栈里,夙沙吃过晚饭,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着自己的一堆小物件。
门外传来莫北低声说话的声音。
什么事要在门外说啊?
夙沙好奇地侧耳听了听。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跟他说着什么,隐隐听见“宫里”“大事”之类的字眼。
几句之后,两人去了隔壁。
夙沙听不见声音了,收神收拾自己的东西。
莫北敲门的时候,夙沙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莫北将端来的牛肉面放在桌上,夹起一缕,慢慢的吹着。
夙沙嗅到香味,慢慢的爬了起来,一口咬在筷子上。
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入眼是莫北含笑的脸。
他生的俊郎,此刻眉眼含笑,是一副翩翩公子样。
“饿了吧,”他小心地将筷子拿下来,递给她:“烫,慢些吃。”
夙沙接过筷子,抱着面碗。
面是手擀面,宽宽的面条十分劲道。
汤是骨汤,上面一层厚厚实实的牛肉,还有一颗碧玉般的小白菜。
香味袅袅,十分诱人。
夙沙毫无形象地俯在桌上,一口一口的吃着面。
莫北支着下巴看着她,思索着:“阿夙,你,跟我回宫吧。”
“回宫?”夙沙吃着面,含糊不清的说:“什么宫?”
“就是我家,”莫北用洁白的帕子擦掉她沾在脸上的汤汁:“要不要跟我回去啊?”
“好玩吗?”
好玩吗?当然不好玩。
人人都觉得进了皇宫就会飞黄腾达。
然而谁又知道深宫中的人心险恶。
“宫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也有……”很多的不得已。
“好啊,”夙沙吃饱了,趴在桌子上伸懒腰:“听起来很有意思,去看看也可以啊。”
她迷迷糊糊的说着,渐渐的睡着了。
莫北轻轻撩了撩她的头发,将她抱到床上去睡,轻轻地给她盖好被子,慢慢退了出去。
……
皇宫几乎是这个世上最最富丽堂皇的地方。
一时之间成了夙沙的乐园。
莫北几乎一回宫就变得很忙,他离开的实在太久了,有好多事情他需要重新了解,重新处理。
他没有办法一直陪着夙沙,只能在三餐时见一面,每每深夜批阅奏折,夙沙陪着他,熬不了多久就睡得满地打滚。
莫北只好每次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她重新抱回来。
没几天,整个皇宫所有人都知道了。
陛下带回来一个小祖宗,任凭她上天入地,拆房掀瓦。
哪怕摘掉御花园中他最喜欢的那朵花来装饰房间,抓了湖里最珍贵的锦鲤来做烤鱼,陛下也只是微微一笑,夸她花插的好看,鱼烤的好吃。
好多人都猜测女子的来历,然而谁也打听不到她的半点消息。
御书房的书被拆了折纸船,御花园的湖里飘得到处都是。
然而宫人却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在她玩够以后再一页一页的捞起。
夙沙成了御膳房的常客,跟御膳房的大师傅混成了忘年交,也因此有了稳定的零食来源。
毕竟御膳房的大师傅做到食物是绝对的美味。
……
天空落雪了,梅园中花开的正艳。
夙沙一身红衣穿梭其中,如雪中精灵,如梅中仙人。
她在林中转身,雪中夹着红梅纷纷落下。铺天盖地,落在眉眼间,无端端的沾染了些妖灵的意味。
莫北看的呆了,冰天雪地中,只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莫北你看,”夙沙擎着一支红梅,凑到莫北眼前,她跑的微微有些气喘,脸颊微微发红:“真好看,只可惜,我的陌上没有红梅。”
“你要是喜欢,我便在这宫中种满红梅,你想要的,我都给你。”莫北自怀中取出一枚红色的玉坠,坠子上刻了一支栩栩如生的红梅,一根红绳穿过,精致的打着结。
“这是什么呀?”夙沙接在手里,满心欢喜:“真好看。”
莫北将坠子挂在她的脖子上,细细的整理好:“阿夙,嫁给我好吗?”
夙沙摩挲着脖子上的红玉坠子:“什,什么意思啊?”
“我愿与你共度余生,我虽为帝,却只心悦你一人,我为皇,你便为后,今生今世,只你一人。”
莫北握着她的手,诚心诚意,此刻冰天雪地,两颗跳动的心却仿佛越靠越近。
……
莫北下了大聘,铺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夙沙进了皇宫。
十六人抬的金銮轿绕城一周,这才经由正宫门重新进了皇宫。
莫北大婚,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全国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夙沙凤冠霞帔,天还没亮便起床,任由一群宫人为她梳妆打扮,再送上花轿。
一天不吃不喝,总算走完了这一天的大礼。
莫北的宫殿中,夙沙蒙着盖头坐在床上,双手纠结成一团。
莫北终于逃过了酒局,进了新房。
司礼在旁边唱着礼,结发,合卺,最后递过秤杆,唱着称心如意退了出去。
莫北拿着秤杆,慢慢的挑下她的红盖头。
佳人的容颜慢慢的显露在烛光下。
面容精致,丹唇微抿,媚眼含羞,额间的一点红梅妆显得她格外娇媚。
莫北摘下她头上繁重的头饰,慢慢梳理她如墨的长发。
“阿夙,”莫北轻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将她抱在怀里:“我莫北,今生今世,唯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