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带着阴兵回了南岳国都。
阴兵势如破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毫不费力的夺回了南岳国。
侍卫晋升为南岳国第一将军,统领万军,封镇国将军。
此后的日子里,莫北后方坐镇,镇国将军带着阴兵大杀四方。
没有人知道他的阴兵从何处来,只知道阴兵势如破竹,盔甲坚硬如铁,刀砍不坏,斧劈不烂。
不会累,不会伤,一声令下便是无休无止的厮杀。
仅仅两年,附近所有的国家便都被灭了国。
镇国将军带着阴兵扫遍了整个大陆,往北是极寒之地,往东往南都是茫茫大海,往西是烈日炎炎的沙漠,都是无人之地。
镇国将军终于可以带着阴兵回去复命了。
莫北坐在皇位上,捏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阴兵首领行了个礼,说了三年来的第一句话:“您已经实现了愿望,我们要回去复命了。”
莫北愣了一瞬,这才想起他和南夜的约定。
当天晚上,三千阴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几年间,国泰民安,莫北却越来越觉得身边孤冷。
夜色中,他不止一次摸向自己的胸口,却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他回想着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得到了所有想到的东西,却也失了最最珍重的东西。
他没有心,也就失了善良。
他很残忍,所有人都臣服于他,却也在心底里不服他。
莫北终于觉得自己该去找一些东西了。
他派了国师四处打听,最后终于探听到了一个消息。
黄泉之外,冥界之内,有百里陌上,陌上有一客栈,名曰夕月。
夕月客栈里有一个老板娘,名叫夙沙,专门帮人寻物,不管是什么,只要找到她,给她想要的东西,那你想要的所有东西都可以找到。
莫北出发了,哪怕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哪怕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
莫北将国内事物分配下去,自己收拾了行囊,当天就出发了。
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走到了多少地方,不知不觉间,逛进了深山。
深山里,那座阎王庙还在那里,阴暗阴森,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危险。
莫北背着行囊进了庙里,庙里的摆设和之前见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独独少了那尊宛若仙人的阎王像。
……
耳边隐隐有风声和鸟鸣声,鼻尖隐隐的萦绕着花香,四周一派田园风光。
远远的,一座两层的楼房矗立在漫天花海中。
牌匾上,“夕月”两字清晰可见。
窗边,一朵红色的荼蘼花随风摇曳。
……
夙沙若有所思的咬着笔杆:“你拿走的那颗真心呢?我怎么没见过呢?”
南夜捏着她的手,入手是温润柔软的,另一只手拿下她咬在嘴里的可怜笔杆:“本来想拿给你玩的,但是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些东西,不太适合给你玩。”
“那你要不要还给他呀?”夙沙不咬笔杆了,改咬他的手指了。
“掌柜的,”楼上的喊声吓了夙沙一大跳,莫北如幽灵般站在楼梯上看着他们。
夙沙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带着点颤抖:“啥,啥事儿?”
“我的吃的……”
“啊,哦,哦!”夙沙这才想起来,一下子跳了起来,自花瓶里摘下一朵小花:“对不起,我忘记了,这就让人给你送上去。”
小花落地化成人形,蹦蹦跳跳的去厨房了,不一会儿,端着托盘上了楼,回来以后又化成了一朵小黄花,插回了花瓶。
……
南夜终于救回了自己的手指。
如神仙般的人物缩在柜台后,一丝不苟的剥着糖炒栗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仔仔细细的撕下栗子上的每一点内皮。
面前很快就堆起了一小堆干干净净的糖炒栗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夙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披着南夜宽大的外袍,双腿压在南夜的腿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南夜剥完了栗子,放在陶瓷的罐子里收好,方便她平时吃。
他伸手摘了一朵小花扔在地上,嘱咐她看好店。
而后长臂一伸,将夙沙抱在怀里,送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休息。
南夜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夙沙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南夜无奈的笑了笑,眼底满是宠溺。
“乖啊,”南夜轻轻撩开她脸上粘的几缕头发,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深深一吻:“阿夙,我爱你。”
夙沙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
莫北在夕月客栈住了好几天,难得的觉得从身到心的完完全全的放松。
在这里,他的心里不再充满着残忍的想法与杀戮的冲动。
“你下来啦。”夙沙吃着栗子,闲来无事,又拿着笔画起了乌龟。
莫北在她对面坐下,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夙沙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你有事吗?”
“没事,”莫北摇了摇头:“你在做什么?”
“等人啊,”夙沙继续画乌龟:“如果你无聊了,就出去逛逛,风景很好的,不过……”她竖起笔,严肃道:“客栈后面三十里,是黄泉路,小心点,误入了可是很麻烦的。”
“你能带我去逛吗?”莫北看着她的脸。阳光下,少女的脸仿佛度了一层金色。
“好啊,”夙沙闲的发慌,立马收起了乌龟,吩咐野花小童看店,带着莫北出门去了。
……
野外是一片怎样的风光呢?
莫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祥和的田园了。
他所到的每一处,几乎都是血流成河,连很深的土壤下都是血的红色。
莫北蹲在一朵白色的野花旁,捻了捻花下的泥土,泥土微微有些湿润,凑近鼻尖可以闻到微微的土腥味道。
同样一片土地,可以流淌遍地的鲜血,也可以开出娇嫩的鲜花。
莫北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片土地缺乏虔诚。
“我叫夙沙,”夙沙挑拣着开的鲜艳的花,小心地摘下来,捧在手里:“你可以叫我阿夙。”
她回头冲他一笑,手中捧着花,眼中盛着星,莫北竟然看的呆了。
“你店里的那些小童,都是哪里来的?”
“就是这些花,”夙沙小心地护着怀里的花,两人并排往客栈走:“它们并不是人,只是暂时被赋予了灵识,存在的时间很短,就算我不收回,一天之后,灵识也会烟消云散。”
柜台上花瓶里的花已经打蔫儿了,夙沙将它们取出来,又将新的花朵插进去。
而后将已经枯萎的花埋在窗外的荼蘼花下。
“这朵花,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莫北从窗口探出头来看着她:“你似乎很在意它。”
夙沙用手小心地在花边刨了个坑,小心地不要伤到它的根须,而后将花放进去,又用土堆了上去,闻言,手一顿,继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是啊,它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就像我的生命一样。”
……
夙沙带着莫北在陌上逛了三天,几乎逛遍了整个陌上。
就连黄泉路也远远的看过了。
夙沙又无所事事的坐在了柜台后。
莫北坐在她对面,托着下巴看着她画乌龟,她的神情专注且认真,一派岁月静好之态。
“你平常就这样打发时间吗?”莫北翻了翻花瓶旁的宣纸,厚厚的一沓上,每一页都是画了一只乌龟。
从下往上,一只比一只生动,第一张只有形,现在画的则是形意兼备。
“不然呢,”夙沙润了润笔,继续画:“我这里是客栈,没有客人就只能闲着喽。”
“哎,”她放下笔,兴致勃勃的看着他,满脸期待:“我从没去过人间,既然你也没事做,那,要不你给我讲讲人间的事吧?”
“好啊,”莫北欣然同意。
……
人间是什么样子呢?
有平和安详的田园风光,如现在的陌上。
也有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如人间地狱。
……
莫北慢慢的讲着他眼中的人间。
他也曾是一个温和良善之人,奈何时代不饶人。
嗜血的时代,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莫北的心性早已在国破之时就已经分崩离析。
心中仅存着善意,然而一颗真心也做了抵押。
从那以后,莫北的眼中再没有眼泪,心中是剩下了残忍。
……
“人间是什么样子呢?”莫北支着下巴:“有田园,和陌上一样,满是鲜花。”
“也有城镇,有很多人,屋舍林立,也有很多客栈。”
“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动物。”
“有精美的物件,有美味的食物。”
……
莫北讲了很久,夙沙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梦里,夙沙见到了人间,有如陌上的田园,去了热闹的集市,也尝到了人间的美食。
夙沙再醒来,是被一阵阵食物的香味诱惑醒的。
失踪了近一个月的南夜终于又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南夜的莫北似乎不怎么高兴,一声不吭的回了楼上。
“阿夜,”夙沙兴奋的抱着南夜的脖子:“阿夜阿夜,你去哪儿了,你终于又来啦。”
南夜笑眯眯的捏捏她的鼻子:“怎么了?想我啦?”
“想你想你,”夙沙抱着他不松手,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撒娇:“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呀,你再不来,我的栗子都要吃完了。”
“我啊,去了人间一趟”南夜将一堆糖果点心,果脯蜜饯堆在她面前:“都是给你带的,吃吧。”
“谢谢阿夜,”阿夙抱着他的脖子张着嘴巴:“阿夜喂我吃。”
南夜顺从的打开袋子,拿里面的点心给她吃。
夙沙拿一堆乌龟给他看:“阿夜你看,我又画了好多乌龟哦。”
南夜失笑:“你啊,别光画乌龟啊,画点别的。”
“可你只教给我画乌龟啊。”夙沙拿他的外袍擦嘴:“别的我又不会。”
“那我再教你点别的。”南夜润了润笔,拿过一张新的宣纸,握着她的手教她画了一棵树,树下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子穿着暗红色衣袍,撑着一把红伞,低着头看着伞下的女子。
伞下的女子抬着头看着他,手中捧着一支红色的荼蘼花。
两人目光交缠,满目眷恋。
树上桃花纷纷落下,伞上薄薄的积了薄薄的一层。
男子的肩上落了几片,如发间雪,如水中月。
一男一女站在树下,皆是红衣如火,如同大婚一般,却比婚服随意一些,怎么看,都是一对才子佳人,英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