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抽小巧的鼻子，之前阿秀担心惹得男人伤心，把这个问题压在心底许久，早在第一次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她就看到那满身的伤痕，触目惊醒。

阿秀颇有些小心翼翼：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男人心下一跳，难道是今日行事过于残暴，让她认出自己并非李福了吗？果然是聪明了一次。面上却笑容依旧。

“嗯哼。”男人表示可以。

阿秀仔细想着措辞，生怕触动他的伤心事，“你是怎么受伤的呀？又为何会出现在崖底。”

萧寒唇角的笑收起，果然还是高看小女子的智商了，他的担心太多余。

记得李福丧父后是被叔父带走的，萧寒胡说八道张嘴就来，面上做出一副不堪回首，受尽磨难的模样，惹得阿秀自责不已，连忙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萧寒背后的刀痕被阿秀误以为是被鞭子打的，福子哥这些年过的一定很是艰辛。

萧寒抓住了阿秀摆动的双手，眼里无比的郑重：“你猜的没错，叔父处理了爹的房屋田产带我走后，并不善待于我。哦......不......”

男人沉吟一下，接着说道：“可以说的上是虐待。”

“挨饿受冻乃常事，表哥穿的是棉花做的冬衣，我穿的则塞满芦花，叔母嫌我碍眼，也时不时拿我出气......”

萧寒说这也带入了自己，自己生父萧滕跟随老将军厉战战死沙场，母亲生下自己就殉情了，刚出生就被老将军带回将军府，却被乱传成将军私生子，就连夫人和其子厉南风也深信不疑，默认仆从苛待欺辱他，将军在家则日子好过，将军不在则日子难熬，若不是自己使计让将军带上自己，很可能他活不过六岁。

阿秀听着男人所受的苦，已经泪水连连，心想自己虽也命沽，可好歹是有饭吃有衣穿，老周叔脾气极好，为人和善，连责骂都没有，更遑论毒打。

萧寒一边说，一边盯着阿秀的后背，看着女子一抽一抽的，掰过她的肩膀，瞧见阿秀的眼睛早就肿的像核桃一样，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滚落，心下懊悔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同时心里呕着，面前的小女子心疼的是自己，还是她的竹马呢。

阿秀抬头看着不说话的男子，只见其剑眉紧皱，心中怜悯。

萧寒不自在清了清喉咙，自六岁以后，他从别人眼里看到害怕、敬佩、厌恶，却是第一次看到怜悯。

阿秀歪着脑袋，模样娇憨，萧寒抱臂，靠在了灶台上。

“脱离叔父后，我打拼多年，开了家瓷器店，存了些积蓄，叔父叔母多次问我索要钱财，念在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没有一次拒绝，可他们依旧不满足，竟想把儿子塞进来，我不愿，索性卖了铺子回乡，不料他们派了杀手，我寡不敌众，不仅被他们逼下山崖，多年积蓄也丢失无踪。”

说完，萧寒深情款款的转头，面向阿秀：“若不是得阿秀你所救，我早已葬身狼腹。”

阿秀听到他说完，嘴里把李福的叔父骂了个通透。

心情平复下来后，阿秀情不自禁的握着男人宽大的手，坚定开口：“你放心，我养你。”

萧寒满脸不自在，脸皮极厚的点头：“以后就靠你了”。

“嗯。”

恰在这时粥咕噜噜的散发出浓浓的米香味，阿秀松开他，从橱柜里拿出带着豁口的碗，豪气的盛了两大碗。

“儿子，喝粥啦！”阿秀一本正经的唤着萧寒。

萧寒瞬间满身黑线，差点把碗给摔了，心里直呼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记仇的阿秀在这等着他呢。

阿秀欢快极了，搅动着手里的粥，问他：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像不像你娘叫你吃饭的样子。”阿秀的眼睛亮晶晶的。

“多谢，但大可不必。”萧寒俊俏的脸，表情皲裂，依旧嘴硬。

“哈哈哈......”阿秀爽朗的笑容传来。

“好呀，你耍我。看我怎么惩罚你。”萧寒追着阿秀要挠她痒痒，欢声笑语充斥着小小的院子。

一夜无眠，天还没亮，阿秀就拉着萧寒出门。

男人睡眼朦胧的穿着衣服，糊里糊涂的被娇小的女子牵着，一滴露水从腊梅树尖滴落，打在萧寒的脸上，带着冷香，他才清醒，站住不动，阿秀拉不动他，转头看着男人凌乱的头发，眼睛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有些清澈，呆楞，犹如误入林中的精灵。

与之相反的是阿秀的打扮，碧色的褂子，下着暗紫色石榴裙，头发利落的梳成云髻，不带一丝珠钗，衣着发型老气，却被她穿出独特的美。

萧寒心底暗道不妙，嗓音暗哑道： “我们这是去哪？打猎吗？”

他抬头看看天，太阳还没出来，灰蒙蒙的，前些日子他猎到了头野猪，此时还剩半扇。

“找银子。”阿秀娇俏的仰着下巴，斗志昂扬。

“银子.......该不会是......我丢的那笔。”萧寒瞬间清醒，阿秀点头，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个馒头，塞到萧寒嘴里，他这时才注意到阿秀手里还挽着的篮子微微隆起的幅度，看上去挺沉，萧寒嘴里咬着馒头，自然的接过篮子，晃动间水声咣当，确实不轻，萧寒心下无奈，准备如此周全，看来这是找不到誓不罢休了。

“当然，那可是你毕生的心血。不能说丢就丢了。”阿秀手指着密密的丛林，那正是捡到萧寒的地方，带着女将军的气度。

“大可不必说毕生，我还年轻，还能赚。”萧寒是丢了银子，不过那银子早就落到冰河里，不知道被冲哪里去了。

“你说的也对......”阿秀无比赞同的点着头。

“那我们回......”萧寒伸伸懒腰，调转脚步。

“那更要找，快点，不知道怎么久了是不是被别人捡走了。”阿秀拉着萧寒。

阿秀拉着萧寒，碎步急促的往山崖下赶，丝毫没注意到他脸上的变幻莫测，能找到银子怪了。

一个时辰之后，阿秀指着一块如卧牛般的大石头，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道：“我就是在这里捡到你的。”

女子气息不稳，温热的呼吸喷在萧寒的脸上，下山尚且如此困难，更何况上山了，可阿秀从未说起过这些，女子带着厚茧的手上，有着愈合的伤口，看形状时当时受的伤。

萧寒眼神晦暗不定的看着深深的伤口，有着心疼： “那时累吗？”

阿秀摇摇头。

萧寒一把将女子纳入怀里，他从前总认为好是有条件的，亲生母亲弃他而去，更让他深信，义父对他好是因为要手买军心，有价值，大哥对他好是因为要的义父信任，朝廷重用他是因为他百战百胜，唯一无条件的就只有怀里的阿秀了。

不过很快，温馨的气氛当然无存。

两人绕着大石头方圆几里找了好几圈，石头更是找了十几次，阿秀都恨不得把树都拔了，看藏没藏在里面，雪已经被太阳融化又蒸发了，还是没有看到银子的影子。

萧寒恨不得变出银子仍在路上，这辈子他还没这么寒酸过。

阿秀泄气的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捶着酸疼的腿，“你确定你是从那边来的。”

女子修长的手指往西边指去。

萧寒乖巧的站在一边，摸摸鼻子，点了点头，“虽然当时漫天大雪，我又受伤昏迷，依稀记得是从西边过来的。”

“依稀。”阿秀听的含糊其辞，瞬间从石头上跳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萧寒。若是男人敢说半个是字，等待他的将是什么，萧寒可不敢尝试。

“确定是西边。”萧寒语气笃定。

阿秀看他说的如此确切，泄了气，复又坐下，约莫真的被人捡走了。

手指缠着碧色的腰带，扭紧打散，再扭紧再打散，重复着。

萧寒看着她失落的样子，恨不得变出银子仍在路上，他这辈子没这么迫切的想要钱。

“走吧。”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萧寒将手伸向女子，女子自然的握了上去，接着他的力气从石头上站起。

落日余晖里，两人并排走着，萧寒左手牵着阿秀，右手拿惯了笔拿惯了剑，指点江山的手，此时却拎着个炸毛的菜篮子，任谁也想不到挥斥方遒的萧三爷有这一面，俊美的男子纤弱的女子不远不近的走在枯黄的矮草丛中。

女子猛的停下，语气不善：“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贪财，看不起我来着。”

还不等萧寒辩驳，阿秀就说：“要是有了钱，你就可以东山再起，回去好好收拾你那无情无义的叔父、叔母和表哥。”阿秀每每提及几人都恨的牙痒。

萧寒觉得这样的阿秀可爱生动极了，眉眼染上笑意。

阿秀却笑不出来，萧寒人在这，她却害怕： “我总觉得你不属于这里，迟早都会离开。”

“我生在这里，祖坟也在这里，怎么就不属于这了呢？”萧寒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从开满腊梅的枝头，摘了朵开的最鲜艳的插在她浓密的发间。

阿秀笑笑，没有说话，跳过一道沟壑，手从萧寒手心抽离，只留淡淡的梅香，突然消失的温暖让他笑容冰冻在脸上。

“愣住干什么？回家呀！”阿秀回个身，召唤男人，扬起明媚的笑容，转身往家的地方走。

纤细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又从他的身边溜走，为了留住短暂的影子，萧寒跨步追了上去，紧紧的牵着她的手。阿秀没有拒绝，也没有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