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穆依依读了十几年的书,简体字、繁体字,无论是多难的楷书、隶书、小篆都看得懂。
青铜文和甲骨文都比这个字看着顺眼吧!
唯独骆浮白手里的古籍。那墨字在她的蛇瞳里七扭八扭,越发仔细的盯着看……字体像活的,往她眼球里冲进来,把穆依依给绕晕了。
蛇仙口吐白气,软趴趴地摔进骆浮白怀里。
骆浮白以为她在闹,便也由着她。将蛇仙拿到怀里,将一只腿从水下抬上来。
静月如皓。
她单腿盘膝,对水观书。
骆浮白看古书,越发投入,整个人都沉浸其中,津津有味。古书上的讲的东西,很是晦涩神秘,引人深思。
穆依依不信邪,扒在她怀里钻出一个脑袋。
再看,她反应更加剧烈,直接干呕起来。
“呕呕——”
“小白,呕——”我快要不行了,你还不管我?
“原来是这样……”骆浮白呢喃,她后知后觉穆依依的不适,于是换了个姿势让她躺在腿上。
“依依,你休息一会儿。我再看会儿。”
“这些书,很重要。”
骆浮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古书很重要,里面的内容她用语言形容不来,只望穆依依能理解她。
“嗯嗯。”
穆依依心大如斗,早早闭了眼。
难得生性寡淡无欲无求的小白这样执着,不就是看书吗?
就由着她去吧,穆依依在心里对自己道。
这些古书不多,骆浮白用力两天看完。她把抱到大椿树下的古书看完后,还回了水榭竹屋。
穆依依卷着一筒书卷,用尾巴指着上面的字问小动物们,“昂,你们看得懂吗?”
小鹿和伙伴们看了一眼,吐着口水倒在地上,四肢抽搐。
有一只小鸟不信邪,以为它们在闹着玩。从大椿树上飞下来,凑到书边看了一眼,结果两眼翻白,翅膀在空中停住,摔了下来。
骆浮白接住晕乎乎的小鸟,放到小鹿身边。
她抱起脚边的古书,将最后一本从穆依依尾巴上轻轻抽走,淡声道:“依依,我去还书。”
穆依依吐着蛇信点头。
一人一蛇本以为,把古书还回去,误闯入恒源洞府的事情就这么掀过。
怎料一天后,闭关修炼的鹿仙人慌忙地现身,他又怒又气地问骆浮白和穆依依:“你们去沼泽了?”
穆依依以为沼泽是禁地,心里慌乱的往骆浮白脊背上一搭,不敢啃声。
骆浮白沉声:“是。”
“你看了书?”
“是。”
一脸两声“是”,彻底惹怒了鹿仙人,那些古书是不可言说的恒源洞府的秘密。只有人族才能看的懂。
他守着恒源洞府已经七千年了都没办法破开主人的禁制。
凭什么眼前这个弱小的人族可以?
主人啊,你为何飞升了还要那么狠心,断了我等妖的仙缘?却偏偏给了人族一线生机?
“你们给我滚,滚出恒源仙境!”
鹿仙人心里憋屈,愤怒地掀起一阵狂风。
白色的飓风从他袖子中升腾而起,大椿树沙沙作响,风将骆浮白卷到空中。
骆浮白在天旋地转之际,将穆依依牢牢抓到掌心。
她微微敛下双眸,鹿仙人和躁动的动物们的面容在她眼前越来越远。
她和穆依依被甩得越来越高,攀到云层,然后周身进入一片浓浓的雾区。
骆浮白意识消退一刻钟,进入玄而又玄的境地,眨眼,她和穆依依被丢出了恒源仙境。
一人一蛇睁开眼,身处在一个山坡的下面,身后是繁茂的森林和群山,旁边就是赶马进城的官道。
不远处有一座繁华的小镇,人丁熙攘,车水马龙。
骆浮白拍了拍腿上沾染的土腥子,捏着蛇仙站起身,她走到管道上,询问挑着柴火进镇子赶集的老伯,“您好,伯父,敢问前方是什么镇?”
老伯热情的紧,停下身,接过骆浮白递来的青梨,摘下斗笠边笑边吃,“嗨啊,这不就是乌溪镇吗?”
“姑娘是从别地儿来的吧?”
“乌溪镇可是我们十里八乡里最有名的地方了,今天正好是赶集日,姑娘不妨去镇上逛逛。”
老伯吃完了梨,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戴起斗笠挑起柴火重新上路。
骆浮白心道,乌溪镇离妙犀村、妙犀镇都不远,恒源仙境里过了一个多月,竟是又把她和穆依依给送回来了。
看来恒源仙境移动的轨迹正是朝着这边来的,而且移动的很慢。
“伯父,我帮你。”骆浮白走上前几步,帮老伯把挑干柴的担子接到肩上,沉下身扛了起来,健步如飞的走上前。
老伯一开始推辞,但看到骆浮白自顾自挑着担子,身轻如燕,一滴汗都没有流的样子,直夸她:“姑娘力大无穷啊。”
老伯好心递给她一顶斗笠,腰也不弯了,快步跟上她。
骆浮白压下斗笠,掩住半张脸,应道:“老伯才是,您挑着这么重的木柴进镇赶集,可是要卖?”
说到这个,老伯又有很多话要说了,“是啊,姑娘不知,乌溪镇今天有大喜事,黄员外家今日讨媳妇办酒席,高价收购十里八乡的柴火。”
骆浮白不认识什么黄员外,闻言点点头。
老伯说的起劲,恰好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他逮着一个热心助人的骆浮白说个不停。
“我也是听说,黄员外为人慷慨,给钱很大方的,挑着柴去碰碰运气。”
“我听人说,黄员外这次讨的是小媳妇,求了很久,那家姑娘才肯嫁。下聘那天,那场面大的,敲锣打鼓,十里红妆啧啧。”
“听说那新妇还是妙犀村的人嘞。妙犀村,姑娘认识不?就是那个很出名的捕蛇村。”
“前两月不是还出了只地魁蛇仙。县太爷都亲自去瞧了,回来吓得两天没下床,说那蛇仙又黑又亮,眼睛像铜铃,就跟那阎罗王脚底下的坐骑托生……”
穆依依躲在骆浮白脖颈上,伪装一串黑珠脖环,闻言她按捺不住了,不停地扭动身子。
‘啊老伯你没看到蛇仙就不要乱说!’
‘谁像阎罗王的坐骑了!’
骆浮白察觉她的动静,不动声色对老伯道:“伯父,您说那黄员外,是乌溪镇人士?”
老伯话语一顿,“是,是吧。我也不大认得,就是听人说,十几年前的时候乌溪镇闹鼠灾,黄员外只是一个挑着担子的走商小贩,正好带来了灭鼠药。”
“黄员外的灭鼠药有奇效,一夜之间,泛滥的老鼠都没影了。当时的县太爷还给黄员外纳了块匾,称他是“老鼠克星”。”
“从那之后,黄员外就靠着卖灭鼠药发家致富,一跃成为乌溪镇上最有钱的富商。他所到之处,那叫一个,令老鼠闻风丧胆啧啧。”
“黄员外有了钱,买地租地,现在八辈子不愁吃穿。而且黄员外人老实,喜欢做善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经常施粥布菜呢。”
穆依依就乐意听这样有趣的事,她贴到骆浮白的咽喉处,轻声对着她道:“再让伯伯说说,我好奇。”
骆浮白点头,又问了老伯关于黄员外娶亲的事情。
“巧啊,今天就是黄员外大婚。我刚出我们村的时候,听到沿路的鞭炮声了,花轿从妙犀村出来,算算时辰现在差不多应该到乌溪镇口了。”
老伯乐道:“我俩再走快点,没准能碰上镇口的轿子。看那新娘子能沾喜气,快走,快走。”
老伯说着,脚程更加快了。
骆浮白秉承着不服输的脾性,憋足了一口气,挑着担子跟上了他。
一老一小的角逐在道上展开。
路过的行人惊叹,“老柴头,你打哪找的小姑娘??还给你挑担呢!你们走那么快,赶着飞呢!”
老伯哈哈大笑,“哪能呢,这姑娘和我比力气呢,人家好心帮忙,瞎说啥呢。”
骆浮白恍若未闻,一路将老伯两挑满满的柴火送进了乌溪镇,等到进了镇子,才在老伯扶着墙擦汗时偷偷离开。
“小白,好样的。”
穆依依从她脖颈上下来,爬到她肩上,看着骆浮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由得内心赞叹。
这样纯好心的人已经不多了。
骆浮白摘下斗笠,额角上两滴晶莹的汗珠在烈阳下闪烁。她正要说什么,忽然发觉她把老伯的斗笠顺走了。
“……”骆浮白犹豫了一下,在穆依依的注视下,默默道:“我去归还。”
她本意是,如乌溪镇有衙役看守,借由老伯的掩护,混迹进来。
但既然穆依依已经误会了,她也没必要解释吧?
骆浮白老老实实回镇口,寻找老伯归还斗笠。
“谢谢你啊姑娘,你走的还真快,本来还想约你去黄员外的酒席上一块儿吃一顿。我刚刚遇到老乡了,他们说黄员外今天的酒席,一应俱全,只要上门道一句“恭贺”,可以敞开肚子免费吃,我正打算和他们过去呢。”
“姑娘你去不去啊?”
这么听起来,黄员外还真是个善心的大富商。
“我……”骆浮白正要拒绝。
倏然她肩膀上一痛,穆依依勒紧了她的衣服,半个蛇身塌了下来。
穆依依看着一个方向,蛇嘴都呆楞住了,毒液不自觉地从牙尖滑落,腐蚀到骆浮白的手臂上。
骆浮白不动声色按住冒着白烟破洞的袖子,婉拒了老伯。
“诶?姑娘,你身上有蛇,怎么还冒烟……这太阳有那么热吗?把人烤成这样……”老伯楞住。
随后他被同乡的人找来,拽着担子,几人说着话就走了。
骆浮白寻了个屋檐角,把滑到掌心的穆依依捧了起来,“发生了什么?”
穆依依情绪激动,撕咬着她的一角衣袖,忙不赢瞪向镇口集市一群吹拉弹唱的人,还有那顶四人抬的火红花轿。
“小白!我看到彩月了!”
“谁是彩月?”骆浮白不明所以。
“哎一时跟你说不清楚。我不是被抓住了吗?在妙犀村的祠堂被关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村民以为我是蛇妖,每三天打开一次窗户,将活的鸡丢进来砸在供桌上。”
“我哪里敢吃啊,我只吃过香香软软的卤鸡脚。活的鸡,鸡脚抓人可痛了。不要,不要。”蛇仙猛地摇头。
“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就饿死吧?那我的异世之旅也太亏了!”
“彩月就是妙犀村里的好心姑娘,她不怕蛇,她家就是养蛇的。她知道我会说话,总是偷偷来看我,给我带外面镇子上买来的糕点,夸我好看,一来二去我和她成了朋友。”
“彩月是好人,如果不是因为有她和我偷偷聊天,给我分享村里发生的事,我早就无聊死了!”这不是为难话痨吗?
骆浮白点头,表示明白了。
然后呢?
她心里淡淡的不悦渐渐散去。
穆依依扯着她,用脑袋抵着骆浮白的大拇指,说什么也要让骆浮白去新娘的轿子那边。
“彩月跟我说过,她有个相好,是妙犀村隔壁的乌溪村的李三郎。两人私定终身很多年了,李三郎承诺彩月,他中了秀才就去妙犀村求娶她。”
“彩月就在那个刚刚花轿上,轿帘被风掀开的时候,我看到她了!老伯伯不是说,花轿送往黄员外家,彩月肯定不是自愿的!”
穆依依想得可复杂了,古代的大户人家不就喜欢老的配小的,强娶强嫁吗?
彩月的家境不好,万一她不是自愿的,是别人强迫她嫁给黄员外的可怎么办?
作为朋友,她要去救她啊!
骆浮白没有多问,拉住路人询问了黄员外家的地址,然后取了捷径,翻檐过巷,赶在花轿抵达黄员外家大门口时,一人一蛇也到了。
骆浮白挤进人群,在嘈杂鞭炮声中,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哭叫。
“不要,放开我!”
“我不要嫁给他,我有心上人了!”
“爹,娘!彩月不要嫁给黄员外!他比爹年纪还大!”
“爹娘你们要多少钱?彩月将来一定努力抓蛇,我会还给你们的,你们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