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依依牵着洛浮白的一只手，漫步在仙境的草坪里。
骆浮白摸着那只很凉很凉的手，忍不住说道：“依依，你不冷吗？”
她不好说她能看到光斑，并不是全瞎，穆依依白皙的身子就在她眼前晃悠，这样比都能看到还要刺激。
穆依依顿了顿，迈腿的姿势小了些，尴尬地垂头道：“不冷啊，怎么了？小白你冷吗？你饿吗？”
她周身不冷，只是很不习惯。
要不是骆浮白昏迷的那三天里，她赤条条地走来走去，在周围游荡了那么久都没有遇见一个活人，她现在也没办法这么坦然地光溜溜在仙境里溜屁股。
听到骆浮白的询问，再回头看到她鲜艳欲滴的唇，不经意低着头摸着鼻尖的样子。
穆依依老脸一红，挣脱了手，扒拉了几下长至地面的长发，挡住身前的双峰，她心虚道：“好像，还是有些冷的。”
骆浮白二话不说，将灰扑扑的外衣脱了下来，递了过去。
穆依依小声道了谢，脸红得要滴血。
她把衣服披上，扎紧腰带，粗粝的衣服磨得她肩头和胸口直蹭的不舒服，于是偷偷掀开一丝衣缝，敞着穿。
上衣遮住了她的臀，看上去属实凉快，但总比浑身裸露要有安全感。
两人牵着一只手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温度传来，谁都没有说话。
穆依依看到不远处有一群兔子，急匆匆地往周围逃窜，忽地，她眼尖的看到兔子窝里有一条草花蛇。
那条蛇通体油亮褐黄，尖牙竖立，正在捕食猎物。
它缠住了一只小鹿，小鹿表情绝望，几乎已经不能挣扎，周围的草丛压倒很大一块，想来二者已经纠缠许久。
草花蛇没有怜悯之心，神情冰冷专注。在穆依依发愣时，蛇躯仍然在缩紧，草花蛇的下腹蠕动着，鳞片翅展，一下下刺入小鹿的皮毛里。
蛇要将抓住的猎物全身骨头勒断，挤压到窒息，再吞吃入腹。
穆依依心生不忍，看到小鹿湿漉漉的眼睛，哭得很是伤心。
她虽然是蛇，但看到那么大一条草花蛇趴在草丛里，她依旧心生恐惧。如果不是身后还有骆浮白，穆依依早就尖叫一声抱着头跑了。
“小白……”她弱弱开口，身子往后退去。
骆浮白不知前方境况，狐疑地回，“嗯？”
她隐喻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东西压到草屑，骨头互相挤压的沉闷声。
“小白，前面十米的地方，有一条蛇。它抓住了一只小鹿，你能不能……把蛇赶走，救救小鹿啊？”
穆依依艰难开口，咽着唾沫，整个人往骆浮白身后躲去。
她多看那蛇一眼，都觉得下一秒被咬的是自己。
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骆浮白都看不到，怎么能几次三番为了破坏自然界正常的食物链出手呢？
万一被咬了，不知道草花蛇有没有毒……“小白，还是算了，我们”绕开。
穆依依想着又说道。
却看到骆浮白蹙起了眉，从怀里摸出一片菱形的刀片，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骆浮白侧耳，仔细听动静。
穆依依连忙闭嘴，安静的待着。
“簌簌……”草丛里，小鹿的骨头和皮毛发出挤压的声响。
草花蛇的嘶嘶声，在这片空间被扩大了。
“咻——”骆浮白闻声而动，凭着感觉掷出刀片。
碎刃飞出，只见空中划过流星的尾纤，下一秒弹飞在草花蛇张大的蛇嘴边缘，削着脑袋的七寸飞出去。
“噗呲。”草花蛇受了伤，七寸飙血，滚爬在地上。
小鹿趁机挣脱束缚，拖着折断的后腿，用毛茸茸的两个拇指大的鹿角狠狠撞向草花蛇的腹部，将蛇撞得七荤八素。
随后小鹿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二人，它担惊受怕的拖着残腿，跳过沾血的碎刃，边跑边“咕唧”的叫着，往丛林深处跑去。
穆依依大喜，举着一只手远眺。
“小白，太准了！你好厉害啊！”
骆浮白压下上扬的嘴角，默默走去前方，在地上寻找一阵，把沾血的刀片在草上擦了擦，重新塞回腰封。
那条蛇并没有死，它受了伤，不知跑去哪里了，原地留下几滴暗红色的污血。
骆浮白想到穆依依的原身，不知刚刚的那条蛇是不是蛇妖，会不会来报复？
下一刻穆依依跑了过来，瞪大眼睛看了一圈，见到蛇跑了，她稍作安心地说：“小白，那条蛇不是妖，你放心。”
如果是妖，她刚刚离那么远拼命念想，劝阻蛇不要吃小鹿，这同族蛇都不为所动，一看就是条凡蛇。
她们不能见过妖和山神，就把这些普普通通的动物都当作妖，这叫谈妖色变。
骆浮白听着穆依依的解释，认同的点头。
两人没有再说话，重新开始找路。
据穆依依回忆，她驮着骆浮白进秘境的时候，穿过了一片雾区。可她们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半天，只看到了溪流、白云、远山和森林。
穆依依自责的蹲下身，抓着一把青草，自暴自弃地揪着，她烦躁得紧，胸口处闷闷的。
“我没记错啊，我们真是从这里来的。”
“可是那片雾消失了，出口在哪里？”
骆浮白蹲下来，正想要安慰她。
倏然，骆浮白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尖叫，激得她全身一颤。
“啊！”
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扑通。”
周身的空气都静止了，骆浮白的呼吸也要停了，她抿着白皙的唇开口：“依依？”
“发生了什么？”
穆依依欲哭无泪，从茂密的草丛里仰头看着一下子拔高的骆浮白，良久才爬到她脚边，将尾巴缠上她。
“小白，我在这里。”
“我刚刚胸闷，杵着地想要歇一会儿，谁知道眼前一黑向前栽倒。我一闭眼再睁眼，就又变成蛇了。”
原来是这样。
骆浮白心脏骤缩，还以为穆依依遭遇了不测。
她蹲下身，摸索着腿脚处的冰凉，然后沿着蛇尾，一路摸到衣服下面的蛇躯。
骆浮白犯了难，她把两米多长的巨蛇抱进怀里，滑溜溜的蛇首趴在她肩上，腰上和腿上宛如被几个重力轮胎套住，很是艰难才站起身。
骆浮白抱着一条巨蛇，安抚道：“别怕。”
“这只是暂时的。”
穆依依点点头，思索片刻，她又变回了绕指柔那般大小的小蛇。
见到骆浮白低下头，那视线从一开始的空无，逐渐变得凝实深邃，她不由自主问道：“小白，你能看见了？”
骆浮白眨眨眼，捏了捏鼻梁，然后点头。
她见到掌心中的小蛇，神情担忧，正在向她摇头晃脑。
穆依依打不起精神，天晓得她当了一个月的蛇，好不容易成了人，小白还没看到她的绝色容颜，岂不可惜？
这般想着，穆依依陷入了自闭。
骆浮白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蹲下身，找来纤细的草丝，搓成了条，编织成一个小篮子。
她把穆依依放进草篮子里，挂在身前，找出去的路。
穆依依顶开草盖，看着辽阔的仙境景色，白云与青草地连成了优美的画卷，她居然只想着自己，都没有与骆浮白一同欣赏这美景。
穆依依重新打起精神，絮絮叨叨地说着，“小白你看，那片云像不像绵羊？”
“像。”
“那个呢？那个像不像一只抱着面包的小狗？”
穆依依用尾巴捂着蛇嘴偷笑。
骆浮白半天找不到抱面包的小狗，但她寻着那个方向的天空仰头，还是点了头。
“笨，不许忽悠我。压根就没有抱面包的小狗，我骗你的。”
“小白，你那么好骗，将来要怎么办呦。”
穆依依重拾精神，高兴地在草篮子里翻滚，嚼着篮边的草。
“小心。”骆浮白将她往肩上放，怕她从篮子里掉出去。
黑蛇的鳞片似乎变了些模样，从一开始的油光水滑、锋利吓人，到骆浮白眼中如今的圆润，呈现着墨黑的色泽。
骆浮白只当穆依依这几天吃的不好，蛇鳞失去了光泽，不如之前黝黑。
“不是还有你吗？”
她如此淡定的说出这句话。
反倒将穆依依被堵得哑口无言，心神恍惚地想，小白难道是天然撩？
一人一蛇各自想着不同的事，一个走路，一个说话，倒也形成了草原里一个独特的风景线。
正在骆浮白思索时辰时，蛇仙趴在水边喝水。
骆浮白盯着白亮的天空，忽然察觉到了异样，开口道：“依依，这个地方没有黑夜。”
她自打醒来，约莫已有四个时辰，但这里的天色却始终如一，看不到太阳在哪里，辨不清光照的方向。
唯一不变的只有永恒的白天。
穆依依心中陡然惊悚。
她前三天都忙着找路和等骆浮白醒来，心焦如焚，压根没空关注这么多。
现在回想，不只今天，而是这四天她都没有见到过天黑。
蛇仙唰地一下弹跳，蹦到骆浮白的手里，吞咽唾沫退到她怀里。
“完了完了，我们不会在哪位大妖的肚子里吧？”
“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看杂书怪神志，说是有的怪物，肚子里像饕餮一样，能吞日月。肚之大，宇宙装不下，腹中只有白天没有黑夜，把食物困死在里面。”
“然后在我们绝望之际再吞吐胃液，把我们一网打尽。”
穆依依瑟瑟发抖。
骆浮白对奇闻的见识比她少，一听就信。
她闻言心渐渐往下沉去，把怀里的蛇仙揣稳当，只说：“抓紧，我们找路出去。”
骆浮白提起轻功，不再收敛气息，踩着草屑和溪水在山丘上横飞。
她跃上古树，眺望方向，随后冲进一片稀疏的林子。
不论是可疑的石头，还是可疑的树，她都翻找一圈，但都一无所获。
正在一人一蛇绝望时，周遭忽然又起了浓雾，这些雾从穆依依一开始进秘境时看到的还不一样。
这些雾宛如有思想，骆浮白伸出手触碰，雾就往两侧躲开，在她身前开出一条路，好像在邀请她往路的那边走去。
穆依依咬紧她的衣角，“完了完了，这洞天怪物要开始吐胃液了，我们都要玩完了。”
“小白你可千万别去。”
“嗯。”骆浮白点头，转身往后走去。
那雾气猛地扑上来，堵住了退路，骆浮白脚尖一点，止步停了下来。
正在一人一蛇惊诧之际，忽然一道古朴苍老的声音响起，言语中不乏恼怒，“哼。”
“两个小辈，别找了，这里是恒源仙境，不是你们猜的洞天怪物，没有危险。”
“到这儿来。”
苍老的声音没好气的说着，浓雾又变了，滚动的雾气开出一条路。远方的雾气散开，只见一片森林绿源呈现眼帘。
骆浮白不禁走了几步，谁知一脚就跨过了身后的草坪，缩地成寸，来到绿源之中。
方才和她们说话的人，正站在一条溪水边，身后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枝繁叶茂，金灿灿的叶子里栖息着无数的生灵。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①
这是一棵长了万年的椿树。
说话的是一位头顶着两斗半米高九色鹿角的老人，老人面带愠色，精神抖擞，穿着雪纱，半身高的雪白长发披在身后，徒增一股仙凡之气。
任谁看了都知，眼前的老人身份不俗，多半是化形的大妖。
一只小鹿从老人身后蹦跶出来，腿脚包着草药的绷带，它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用鹿茸撞着骆浮白的脚骨。
骆浮白不觉得疼，当着大妖的面，便也没有管它。
“小榕，别闹了。”
“你们救了这孩子，我是小榕的爷爷，你们可以叫我鹿仙人。”
“请你们来，是想要向你们道谢。那条趁恒源仙境移动时产生的空间裂缝溜进来的草花蛇，被我丢出去了。”
现实里的仙人，和想象中仙气飘飘、脱胎换骨的样子不太一样啊。
居然这么接地气。
骆浮白和穆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