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分钟结束，模拟战场顿然消散，赫洛的精神力在陆溯影咽喉前三毫米悬停。

“你赢了。”

银发雌虫松开桎梏，训练服被汗浸透后紧贴着脊背，显露出精壮的腰线。

陆溯影翻身跃起时，几乎有些脱力，后腰撞上全息投影仪，炸开的蓝光将两人影子扯成扭曲的鬼魅……SSS的雌虫的体质实在是太强悍了。

“S级军雌间的平均战斗时长是四十七分钟。”赫洛递给他一瓶电解质液，“而你坚持了整整六十分钟。”

陆溯影拧开瓶盖的手顿了顿：“这算毕业考核？”

“可以算是。”赫洛靠近他一些，指尖戳向他心口，“如果现在对上圣殿执法队，你的存活率是——”

“百分之九十二点三。”陆溯影截住他的手，平复着气息，缓缓一起念出评估结果。

赫洛的长睫颤了颤，突然低笑出声。

这是陆溯影第二次听见他的笑声，像冰棱坠入温泉，冷冽里裹着暗涌的波纹：“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让你当疏导对象吗？”

“因为我抗揍？”

“因为你的精神力像野火。”赫洛的呼吸扫过他眉骨，“我会被驯养不出的火种吸引。”

赫洛的呼吸还带着战斗后的灼热，蝴蝶兰气息在两人之间拉出黏稠的丝线。

“野火会烧毁枷锁，”陆溯影被引诱一般靠近赫洛，手指捻起赫洛刚刚在打斗中散开了些的长发。

*

赫洛堪称失态的合上光脑时，233已经提前把星空皮肤调成葬礼黑了。

【紧急通讯：圣殿蔷薇堂讣告——塞菲斯特雌君尤安于星历9074年陨落。】

光脑投射的全息讣告镶着金边，赫洛雄父的电子签名刺目如血。

陆溯影看着赫洛的指尖穿透讣告虚影，随后像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但是指甲紧紧掐进手心。

*

星舰穿透流萤星大气层时，陆溯影终于问出那个问题：“塞菲斯特……是你雄父的姓氏？那你随雄父还是雌父姓？”

舱内弥漫着蝴蝶兰的冷香，向来柔和的香气此时只余尖锐的苦楚，赫洛冷笑着回答：“赛菲斯特，圣殿十二家族的末位拥有者……我根本不愿随他姓，但是我的雌父竟然也属于赛菲斯特家族。”

……于是他永远都只是赛菲斯特中的一员。

他的指尖划过口袋中家徽背面的刻痕——名字被刀划到看不清楚，但是还是被银发的雌虫留下，即使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

“我厌恶他，以至于厌恶到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赫洛打开自动驾驶，话语中浮现的自厌令陆溯影心惊。

“赛菲斯特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家族。”赫洛的指尖重重碾过家徽边缘，金属冷意刺入骨髓。

“只有雌父、雌父很好，他每年都会给我和艾弗尔过生日，会在我们训练结束后给我们糖，就算我们表现得不尽虫意……回来即使在知道我们在做这样反叛的事情之后，他每年甚至都会通过黑市药剂商向基地汇款。”赫洛的声音平静下面透着一股压抑的味道，“每笔账目伪装成医疗器械采购，备注栏填的都是‘止血绷带’、‘镇痛泵’……”

他的光脑弹出加密账本，“收款方：流萤星无光者基地”的条目密密麻麻铺满全息屏。

舱内陷入死寂，唯有跃迁引擎的嗡鸣啃噬着空气。

赫洛的光脑突然浮起一道波纹——是赛德里安的传来的加密通讯标识。赛德里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刚知道了赫洛雌父过世的消息，就知道赫洛必定会回主星系。

艾弗尔没有被允许跟来，主星系太乱，而且组织也要有人坐镇。

赛德里安的虚拟影像从蓝光中浮现，他斜倚在软榻上，银狐毛披肩滑落肩头，紫瞳狡黠如暗夜。

背景里，叶邵云的金丝眼镜反着冷光，十指正以残影速度敲击键盘，全息屏上瀑布般滚动的数据流几乎将他淹没。

虚拟投影精准弹出一份档案，“陆湮，B级雄虫，偏远星系出身，携雌君洛兰·赛菲斯特的家族远房亲戚前来奔丧，并且希望在主星系定居。”

赛德里安搂住正在工作的叶邵云，“这是我和我雄主一起构思的，应该没有大问题。”

叶邵云突然插话，扶了一把刚刚被突然袭击而滑落的金丝眼镜，“身份已加入了圣殿中枢系统，但首领你的SSS级精神力特征需要压制到A级，还有注意易容。”

赫洛关闭通讯前，赛德里安的投影突然正经，“叔叔给你留了一段音频。”

他指尖轻点，“传给你了。节哀……”

再没心没肺的雌虫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招惹自己的朋友，何况是善于交际、八面玲珑的赛德里安……但是再聪明的嘴，到了这样的情况也说不出什么。

陆溯影看着赫洛闭了闭眼，然后点开那个录音，雌虫温柔的嗓音骤然撕裂沉默。

【埃默赫特和艾德里安，闻音如见面，请记住：你们雄父的罪孽不必成为你们的枷锁。那些糖……愿它们能替你记住，你本该拥有的童年和必然会到来的美好未来，勿挂念。】

赫洛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陆溯影突然攥住他手腕，金芒顺着暴走的精神力逆向攀爬，化作温热的溪流安抚着痛苦的雌虫。

“你雌父……节哀”陆溯影像安抚一片被命运碾碎的飘落花瓣一般安抚着赫洛，即使他知道赫洛有多么的坚韧，“你要做的我都会帮你。”

……至于这听起来陌生的两个名字，必然是赫洛和艾弗尔之前的原名了。

一个随着栽赃陷害而蒙上污点的名字，埃默赫特·赛菲斯特。

一个逃狱潜伏后建立无光者组织的名字，赫洛首领。

陆溯影放在心里咀嚼了几遍，后知后觉到一分苦楚心疼的意味。

*

233帮陆溯影将B级的雄虫伪装剂注射完毕的刹那，舱内响起圣殿机械音：【身份认证通过。B级雄虫陆湮，欢迎回到主星系。】

舷窗外，圣殿的纯白尖塔刺破云层，像一具巨兽的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