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傍晚,仙途大会如期举行。
空旷的大殿庄重肃穆,无一处不是彰显着大门派的海纳百川。
殿内摆放的位置很有讲究,前几个面对面放置的乃是如今的四大门派的座位。
但时溪看到这座位总觉得不对劲,走过去才发现,他的位置十分抢眼。
因为他的位置与三百年前温清宗的如出一辙。
——坐于仙首右下方第一个位置。
这就相当于把时溪算作了一个大门派。
以时溪如今的身份坐在这个位置,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他叫了个正忙前忙后招呼客人的弟子,要求为自己换个座位。
弟子有些为难,但还是按照时溪的要求去禀明仙首。
那弟子当真效率颇高,很快便回来了,但带来的消息却差强人意:“仙首说他自有安排,让您等着就是。”然后不没等时溪说话就走了。
时溪:“……”
真他妈无语!
他坐到了座位上,为自己倒了杯酒,压一压心中蓬勃而起的无话可说。
看着大大小小的门派走进大殿互相寒暄,时溪实在没什么兴趣,现今除了四大门派的掌门外,他很少有认识的,索性也不再关注。
不多时,各大小门派掌门纷纷落座后,冷寒走了进来,但他却不是独自一人——他推着冷霜。
等他向所有人介绍轮椅上的冷霜后,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等冷寒说了开场白后,很快各家争抢六大门派剩余两个名额的事情便上演了,也因此话题很快转移到时溪身上,也因此视线都似有若无地向时溪身上扫射。
来了,都在这等着老子呢。
时溪轻咳了一声,用不大却清晰的声音说:“看这位置,想必诸位都猜到我是谁了。”
正争论不休的众人顿时住了嘴,齐刷刷地看向时溪。
有人冷笑了一声:“凭什么都猜到你是谁?你是谁啊?有什么资格坐这?”
显然这话纯粹为了刁难时溪而说,因为就算没见过时溪,但看到这位置也都猜到了大概。
但时溪并未因这句话而恼怒,他手指敲了敲手中的酒杯,说:“不知道我也正常,毕竟过去很多年了。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时溪,来自温清宗,就是三百年前被破刀堡灭掉的温清宗。”
“你就是三百年前斩杀麒麟时独占鳌头的……那个时溪?”但还是有人低低发出一声惊呼。
时溪一怔,随即说:“斩杀麒麟并非我一人,对我来说这事也没什么可以炫耀的。”他看向坐在上首的冷寒,“当年冷宗主也在内。”
“时公子今日来的目的,是想重振温清宗。”他话没说完,便被冷寒打断,“不知诸位有没有意见?”
话音刚落,便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时溪眉头蹙起,再次看向冷寒,但冷寒却没看他。
时溪耐着性子说:“冷仙首所言差矣,在下并没有要重振温清宗的意思。”
但是众人并不买账,毕竟他早已是众人的假想敌。
“你不想重振温清宗,那你来这干什么?”
“你不想重振温清宗?谁信啊!你坐那个位置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就说他一定是来抢名额的,你们还不信,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时溪抬了抬手,按下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我来此并不是要与诸位争夺什么所谓的名额,而且我温清宗……”
“啧啧啧,温清宗温清宗,温清宗早被人灭了,还在这三句话不离嘴边,想要表明自己曾经是温清宗的少宗主是不是啊?还说什么不想争,谁信啊?”时溪没说完就被人打断,“大家说是不是啊?”
时溪抬眸看去,是一位身着黄衫宗服的男子。
就时溪所知,穿黄衫宗服的修仙门派仅一个,那便是——黄枫门。黄枫门历史并不像曾经的六大门派那般历史悠久。它仅仅建宗立派不到三百年。所以这唯一的一位掌门,时溪也曾听闻过。
这一句话,将气氛带到高·潮,众人纷纷口诛笔伐:
“马川宗主所言极是啊。这时溪说的全是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三岁小孩子么?”
“就是,温清宗早在三百年前就没了。而且没了就没了,还用得着你来告诉?”
“没错,而且据说六大门派每派都有个飞龙印,这时溪曾是温清宗的少宗主,你们说那飞龙印能去哪呢?”
这最后的声音温温软软,但却让时溪眉目一凛,他顺着声音传来处,不出所料看到了轻尘。
轻尘坐在任苹笙身后的位置,见时溪看过来,还挑衅地冲他一笑。
时溪:“……”
轻尘这句话让众人·大张挞伐的声音骤然停顿了一下,但紧接着所有人都如饥似渴的看向时溪。
那目光仿佛要将时溪吞了一般。
仙印,是建宗立派的基本,只有有仙印才算做被世人认可的修仙门派。没有仙印,其他根本都无从谈起。而仙印中最具分量的便是飞龙印。世间仅有六块飞龙印,据传是由天外飞石炼制,经过冶炼大师多道工序铸造,最终只制作出来六块,便是掌握在最初的六大修仙门派手中——温清宗、破刀堡、清竹寺、合欢谷、偃月坞、以及若虚门。
谁若是得了飞龙印,根本不需要经过仙途大会竞选,直接便可擢升为六大门派之一。就比如如今的清竹寺,早就名存实亡了,但就因为有飞龙印,所以仍旧在六大门派中占据一席之地。
而且飞龙印还有一大特性,那便是入土即化,且世间根本再造任何多余的一块,所以十分珍贵。
时溪看着在场人一个个的丑恶的嘴脸,总觉得他就应该听黄耳的不应该来,而且还隐隐觉得冷寒叫他来是在玩他——等着大会开完了,他定要给冷寒两拳,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没有飞龙印。”时溪说。
“没有飞龙印?凭什么相信你?”
“就是,你消失了三百年,又突然出现,到底是何居心?”
“跟他说什么废话,我看他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干脆把他扒光,那东西那么贵重,他一定贴身携带。”
任时溪再压抑自己的怒意,听到这些不断挑衅他的话,他还是觉得自己就要爆发了,他捏着拳头,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哦,把他扒光?”
这声音乍一听来甚至带着笑意,但其中含着的细碎冰丝,任谁听到都忍不住打个抖。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修仙界让人谈之色变的望月宗宗主——辞镜。
他一身玄底金绣黑衣,从浓稠的夜色中走出,仿佛从地狱中而来。他优雅高贵,步履从容,举手投足间如同携着万钧的阴寒煞气、燃不尽的红莲业火。
寂静的大厅里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刚才张牙舞爪的人群仿佛被掐住了咽喉一般,纷纷止住了声。
“冷,冷仙首。”刚从门外奔进来弟子声音颤抖的好像如电击一般,“我,我,弟子,弟子拦不住他。”
“下去吧。”冷寒这一声下来,那弟子如蒙大赦般急忙退了出去,他看向辞镜,笑道,“辞宗主难得雅兴来参加仙途大会。”
辞镜却连回答都没回答,只嗤笑了一声,就向时溪走去。
他如墨色的衣料,华丽的不知是何种质地,随着他的步伐,好像有银光泛起。
时溪:“……”
他下意识看向轻尘,但轻尘此时的目光早已投在了那个刚进门的人身上。
辞镜走到时溪身边坐下——虽说每人一个宽椅,一个人坐起来绰绰有余,但两个人坐下就有些挤了——时溪莫名其妙,不得不往旁边挪一挪,再挪一挪,而那人却得了便宜还卖乖,转头对时溪一笑:“介意我坐这么?”
头上方的墙壁上点着莹黄色的壁灯,光芒从上斜射下来,打在辞镜银白色的面具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时溪:“!”你他妈的都坐这了,还问这句话?
在场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坐在时溪对面的任苹笙回头看了坐在自己身后的轻尘一眼,而轻尘此时已整个人向后靠拢,隐在光芒的暗影中,看不清面容。
看辞镜似乎没有要杀人的念头,便有人大着胆子说:
“时溪,交出飞龙印,我们便相信你不会争夺六大门派之位。”
“就是,交出飞龙印,我们便相信你!”
众人正喧哗着,马川猛地站起身,指着时溪鼻子骂道:“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天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他又看向冷寒,“冷仙首,说到飞龙印,让在下也想起了一事。按理说没有飞龙印,您还差一个仙首登位仪式吧?”
这话说的冷寒眸光流转。
辞镜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侧展开手臂搭在椅子靠背上,就好像要将时溪拢在他的怀里,他缓缓道:“飞龙印……”
辞镜声音不大,甚至还拖着尾音,他拍了拍手,外面就有个老者,手持托盘走了进来。
老者看了眼周围,然后走到大厅中央,冲着辞镜所在的位置俯身道:“宗主。”听到辞镜淡淡嗯了一声,老者走到时溪面前,将手中的托盘双手奉上:“时公子,这是我们宗主送给您的。”
托盘以金丝锦缎垫底,上面盖着一层黑布,黑布下有两个不大的突起。
时溪:“……”
不会是谁的眼球或者耳朵吧?这事辞镜很可能做得出来,更何况自己之前还伤了他。
正不知该不该接,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辞镜,见辞镜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时溪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些画面,那个幻境中的画面……
“时公子?”
老者再次提醒他时,时溪才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愣神了,而愣神的原因竟然是——他他妈的又想起上次幻境里的事!!
时溪摇了摇头,赶紧把那些胡思乱想压下去,伸手揭开了托盘上的黑布。
时溪惊呆了,在场的所有都惊呆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托盘上放的不是别的,正是消失了几百年的飞龙印,而且还是两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