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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凶局四象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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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狼藉中,被一同带回的青铜棺椁碎片,像被碾碎的星辰撒落在忘川黑水中。

她听见祝清竹的呼吸突然短促了一瞬,契纹在血脉里震颤,将对方喉间细微的痛楚递到她舌根。

祝清竹背靠断裂的梁柱,玄冰长枪贯穿处衣袍裂口狰狞,可内里肌肤竟光滑如初,只余一圈胭脂色纹路沿着肋骨蜿蜒,像是被朱砂笔描过的冰裂纹。

垂云镇早已没了生机。

闻长生突然意识到自己本不该犹豫,就像方才本能般冲向这人的动作里,也不该掺杂半分颤抖。此前的一切都在告诉她,祝清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有关之人了。

可当共生契把祝清竹破碎的喘息烙进她肺腑时,某些被刻意冰封的东西裂开了细缝。

“你的伤……”

话刚出口就撞上对方抬起的眼帘,祝清竹眼尾的飞红将本就清冷惹人怜的脸衬出几分破碎,好似还能在那双赤金瞳孔上看见薄薄一层水汽。

“陆昭音的雪髓身碎了。”祝清竹屈指叩了叩心口,冰裂纹随着动作泛出幽蓝萤光,“但那柄不知被谁掷来的玄冰长枪上本就附着她一缕魂魄,又是雪髓铸造,如今物归原主。”

轻描淡写的解释混在夏日却又阴森的晚风里,闻长生无端想起青铜棺内染血的唇。当时在她腕间的契纹也是这样泛着金光,把某人刻意藏起的闷哼变成她脊梁窜起的战栗。

靴底碾碎冰面的脆响惊破凝滞。

闻长生径直跨过满地狼藉,玄色衣摆扫过祝清竹垂落的手背时,共生契骤然收束的灼痛让两人同时僵住。她看着对方迅速蜷起的指尖,忽然意识到某种荒诞的同步。

她们都在避开那道自腕间蔓生的金纹,仿佛那是条稍触即燃的引线。

“转身。”

命令脱口而出时才惊觉失态,所幸祝清竹只是挑了挑眉。

染血的绡纱外袍应声滑落,露出后背交错的新旧伤痕,最新那道冰裂纹正卡在蝴蝶骨中央,像截断了羽翼生长的毒藤。

闻长生的掌心悬在伤痕半寸处。

相同的感觉如潮水漫过灵台,她清晰看见自己指尖灵气正渗入冰裂纹中。

“我想,你知道那柄玄冰长枪从何而来,只是暂时不能与我明说。”

指尖混着灵气灌入创口,祝清竹闷哼一声。

闻长生猛地扣住她手腕。

属于两个人的脉搏在掌心跳动,三重心跳在胸腔共鸣,那些随契约共享的刺痛、战栗以及冰层下暗涌的情愫,此刻都化作喉间灼烧的苦酒。

她看着祝清竹因疼痛泛出水光的眼瞳,才发现自己竟在数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

“为什么选我?因为我自出生起命盘中便缺了颗命星,是命中注定的天厌之相?”

晚风卷走诘问,青铜残片上的螭吻纹路闪过微光。

祝清竹偏头咳出最后一口淤血,犹豫片刻,“闻长生,有些因果你暂时背不动。”

「又是这句话。」

女人撇了撇嘴,当作没听见闻长生心中所想。

祝清竹伸手拽住她腰间玉扣,失衡的瞬间,闻长生被迫撑住她背后梁柱,鼻尖险些撞上那枚朱砂痣。

“或许也是因为,你是把最锋利的刀。”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垂,祝清竹的指尖顺着契约纹路攀上她手腕,“而我则是这盘棋上,必须被斩落的棋子,却又……顾虑万分。”

“这答案,娘子可还满意?”

雪粒扑簌簌落在交叠的衣袂间。

闻长生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瞳孔,忽然从那些破碎的鎏金里窥见某种更深的裂隙。

“骗子。”

她扯开对方虚握的手,却在起身时被契约锁链拽回原处。祝清竹仰头笑起来,胸腔震颤顺着相贴的膝盖传来,惊飞了两人发梢凝结的霜花。

“彼此彼此。”

染血的指尖点上她心口,那里有两颗纠缠的命星正在发烫,“娘子不也瞒着我,共生契可是会同步情动时的……”

余音湮灭在突然逼近的鞭柄下。闻长生用冰凉的玄铁抵住她咽喉,却止不住契约诚实地将羞恼烧成绯色,从耳尖一路蔓至锁骨。

这座废墟之城陷入诡异的寂静。

祝清竹忽然垂下眼睫,方才的锋芒尽数敛入冰层之下。她慢条斯理地拢好衣襟,胭脂色冰裂纹随着动作没入中衣,再抬眼时又是那个温润疏离的祝老板。

“跟我去个地方。”

她扶着铜柱起身,衣摆扫过闻长生僵直的膝头,“劳烦娘子……”

话音戛然而止,契约锁链突然绷紧,将闻长生未及收回的扶持化作十指相扣的假象。

*

垂云镇的月光是青灰色的,像浸在井水里的陈年宣纸。

祝清竹立在锁龙井斑驳的汉白玉栏边时,十二道玄铁锁链正发出呜咽般的震颤,井底蒸腾的雾气缠上她的发尾,凝成细小的冰凌。

闻长生抱胸靠在五步外的枯树边,看着那人将掌心按在井口咒文中央。月白广袖垂落的瞬间,井中蒸腾的怨气突然凝滞,数百张扭曲的鬼面从雾中浮现,却在触及祝清竹指尖时化作萤火。

“天地为炉,魂兮归来。”

祝清竹的吟诵声比井水更冷,篆文自她袖口流淌而出,在井沿结成环状星图。

怨灵尖啸着撞向星图,却在触及光晕时碎成雪沫。

祝清竹皓腕翻转,井中突然升起十二盏青灯幻影,灯芯燃着的竟是玄冰枪残留的雪髓。

「你用那柄玄冰长枪的雪髓点灯?」

井中青光映得她眸中星图流转,额间竟浮现出闻长生从未见过的金色额钿,细看却是万千梵文拼成的凰鸟。

“雪髓本就是蓬莱渡魂灯芯。”她屈指弹碎一盏青灯,不计其数的怨灵自冰晶中绽开,“等这些孩子饮够月光,自会去该去的地方。”

最后一字湮灭在突然爆发的凤鸣中。祝清竹素白的中衣无风自动,井底冲出的怨气洪流在触及她衣摆时骤然温驯,化作三千蓝蝶停驻指尖。

闻长生瞳孔骤缩,这些魂魄里,无一人是此前在垂云镇中见到的人。

“你,你们……”

“嘘。”

祝清竹突然将食指抵在唇间,这个过于鲜活的小动作让神性出现裂痕。闻长生眼睁睁看着那只蓝蝶扑棱棱飞到自己鼻尖,洒落的磷粉带着某人身上的香气。

锁链轰鸣声陡然加剧。

祝清竹旋身踏在井栏外沿,赤足踩住最粗的那根玄铁链,崩断的铜符簌簌坠入深渊。闻长生下意识向前半步,却见对方借着下坠之势探手入井,拽出的竟是一串由怨气凝成的孩童。

“睁眼。”

这句轻喝不知是对怨灵还是对她。

闻长生看着祝清竹将孩童虚影拢在掌心呵气,霜气灌入魂体的瞬间,那些狰狞的鬼面突然变得圆润鲜活。有个扎双髻的小姑娘甚至伸手拽了拽祝清竹的袖角,换来一粒用月光捏的饴糖。

契纹突然传来细密的刺痛。

闻长生闷哼一声扶住枯树,惊觉这痛楚并非来自伤势,是祝清竹在同时超度此间怨灵,过载的悲悯正顺着契约灼烧她的灵台。

“疯子。”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间。

祝清竹正将一只蓝蝶送入云层,回眸时隐隐浮现额钿已褪去,仿佛昙花一现。月光突然格外偏爱她的轮廓,连井沿青苔都在她衣摆投诚,绽成朵朵冰雕的往生莲。

“闻长生。”她踩着满地碎光走来,腕间蓝蝶振翅的频率与某人狂跳的心律重叠,“你方才在担心我?”

莲花瓣擦着灯影落下,粘在祝清竹发间,这抹不合时宜的柔软让她喉头发紧,“雇主死了谁给我结账。”

“哦~”祝清竹拖长的尾音像浸了蜜的银针,指尖拂过井栏时,最后一丝怨气化作露珠坠地,“那您不妨现在把账算了?小女子这残躯,大抵值……”

“祝姨?”

这个称呼砸得井沿青砖都抖了三抖。祝清竹捻着花瓣的手僵在半空,方才萦绕周身的圣洁气韵裂开细缝,露出内里呛咳的凡胎。

“你刚刚叫我什么?”

闻长生的站姿堪称端正,如果忽略她抽搐的嘴角,“按年岁和辈分算,您是父亲的好友,看上去与活了几百年的玄穹圣女是同辈,当得起这辈分。”

阴风席卷着花瓣裹着两人身前,祝清竹广袖翻卷,甩出的往生莲花瓣精准地落在某人眉心,“按照你这算法,不如唤我祖奶奶?”

“嗯……”闻长生正认真思考这一称呼,仍觉得有些不妥,“祝前辈。”

“咳、咳咳……!”

最后这个称呼终于让素来不着怒意的女人破了功,方才超度怨灵的神性荡然无存,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雪貂。

“你从哪学来的叫法?”

“幼年时,城西说书先生教的。”闻长生绷着脸上前给她拍背,掌心触到的蝴蝶骨单薄得惊人,“他说对千年精怪要恭敬,譬如胡三太奶、黄二大爷……”

“我跟你是同辈!”

脱口而出的瞬间,井底残余的怨灵发出整饬的嗤笑。

祝清竹耳尖染上绯色,这抹鲜活终于冲淡了她方才身上挥之不去的神性桎梏。闻长生凝视着对方随喘息颤动的冰裂纹,突然惊觉自己唇角在上扬。

“笑什么?”祝清竹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性格也会遗传吗……”

“祝老板。”闻长生突然打断他,“从前便是这样称呼,此后便也这样称呼。”

悬在井口的月亮忽然暗了一瞬。

祝清竹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襟,再抬头时又是滴水不漏的模样,“如此甚好。”

闻长生突然逼近半步,判尘鞭抵住井栏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祝清竹后腰硌着冷硬的汉白玉,面前是某人衣襟间若有若无的血气,共生契在此刻格外聒噪,她能清晰感知到对方胸腔里躁动的情绪,像试图冲破冰层的春溪。

「我该……」

“什么?”

“同生共死的祝老板,还是超度怨灵的‘普通’蓬莱弟子?”闻长生的吐息拂过祝清竹的颈侧,特地在“普通”二字上着重了些,“我该信哪个?”

井底突然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某种巨物在翻身。

祝清竹就着这个近乎相拥的姿势仰起头,月光顺着她咽喉滑进衣领。

“娘子不妨都记着?”她屈指弹开判尘鞭,袖中抖落的蓝蝶群迷了某人视线,“毕竟……”

余音散在夜风里。

她望向祝清竹消失的方向,突然对着空气开口:“演技真差。”

三十步外屋檐下的阴影晃了晃。祝清竹咬着半块自二十年前带回的梅花糕僵在原地,耳尖未褪的红晕出卖了所有佯装的从容。

枯叶扑簌簌落满空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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