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
沈正兴彻底撕掉了那层衣冠楚楚的外皮,冷冷扫了一眼余欣和两个儿子,吓得余欣妆容精致的脸上毫无血色。
她很怕沈正兴,这个家里没人不怕他。
沈正兴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又阴晴不定,控制欲强得令人发指。
她几点起床、几点休息,有时候耳环和衣服稍稍不搭都会被勒令换掉。
他极度自律,每天早上雷打不动五点钟起床,锻炼一个小时然后喝一杯完全不加糖的黑咖啡,接着会亲手签收每日送来的新鲜切花,看余欣插一会花再去上班。
“你们先走,林正你留下。”沈正兴面对着他,眼神锐利地询问:“把你看见的仔仔细细说清楚。”
秘书胆战心惊地报告,冷汗不自觉从额角滴下来。
沈正兴若有所思,摆摆手:“我知道了,安排人盯着他。”
司机已在外头候着,余欣上了车就冲沈安斥道:“你怎么这么冲动,就算再不喜欢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他啊,以前还没打够?”
沈安一肚子委屈,简直要气疯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真没打到他,我刚准备动手他就把窗帘拉开了,他根本就是故意设计我,为什么连你也不信我。”
“你真没有?”余欣将信将疑盯着他,可有没有打到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看见他在动手。
“说什么都晚了,今天晚上你爸的一顿罚你是免不了了。”
沈安脸色瞬间白了:“妈你要救我,我不想挨打,你替我求求情。”
余欣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沈正兴到底爱不爱她。
无限额的黑卡随便她刷,拍卖会上的首饰随意挑选,但买到他不喜欢的东西就必须丢掉,穿搭言行都得按照他的喜好来。
有时候她觉得沈正兴是在按照自己喜好养一只宠物。
余欣很轻地摇了摇头:“我也没办法。”
沈安恨恨道:“当年就应该让他死在国外,永远没机会回来。”
余欣一把捂住他的嘴,朝司机看了眼,沉声警告:“你以后少提这件事。”
-
陆闻轻只吩咐开车但没说目的地。
司机很乖觉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然后开回了昨晚的小区。
车厢很宽敞,但沈书渠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他很久没跟陆闻轻这么近距离的坐在一起,只隔着半米不到,是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亲密。
这种距离的下场是他开始头疼,手掌沁汗,嗓子发干,皮下泛起很深层的痒意。
他侧过头徒劳地咽了两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是很端庄,但其实在这个密不透风的车里焦灼得像一条油锅里的鱼。
“不舒服?”
沈书渠额头一凉,身上的焦躁好像一瞬间散了些许,他几乎要发出一声很低的喘息来,还好忍住了。
“没事。”沈书渠说完,又补了一句:“可能是风吹了,有点头疼。”
“沈书渠。”陆闻轻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轻敲了敲,慢条斯理地说:“捂一捂会舒服点。”
“不要紧,回去休息一下就行了。”沈书渠微微抿了下唇,侧头看向窗外,猝不及防看到他抬起手,从身后放在了他的太阳穴两边。
他瞬间僵住了。
“别动。”
陆闻轻掌心很热很干燥,贴着冰凉的穴位传入温度,一点点驱散寒气与刺痛。
沈书渠竭力克制着心跳频率,很缓慢地看着车窗里两人的倒影,有一种很模糊的像是被人从后面拥抱的错位感。
可惜,车里没有监控。
“你在惋惜什么?”
沈书渠倏地抬起头,在车窗对上了陆闻轻从后而来的视线,随即低头:“没什么,我好多了,谢谢。”
“哦,你怎么谢我?”陆闻轻收回手,好整以暇往后靠了一下。
沈书渠完全没想到他会挟恩图报并且立刻就要报,但他是不会拒绝陆闻轻的,于是说:“你说。”
陆闻轻好像是在等他这句话,立刻就说:“我现在想不到,等我想到了你再替我完成,无论是什么都得办到,不能反悔不能抗议。”
这个界限太广了,简直是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沈书渠说:“好。”
到了家。
沈书渠输入密码开门。
陆闻轻在他身后看了两秒钟,说:“昨天我就想问,你家的密码为什么是我生日。”
“……”
忘记这一茬儿了。
“是么,这么巧,我不知道是你生日,随便设的。”
沈书渠轻吸了口气,在换不换密码之间反复考虑,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现在改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闻轻语气遗憾:“还以为是特地记住的。”
“……”沈书渠拿过拖鞋放在他脚边,决定不跟他讨论生日的问题,“你在星海岛吃晚饭了吗?”
陆闻轻换了鞋,低头看了他一眼。
沈书渠抬起头,迎上他自上而下的审视:“怎么了?”
“如果是吃你下的面。”陆闻轻微敛眼眸,很淡定地捅了一刀:“那还是算了,你煮面真的很难吃。”
沈书渠不会做饭,对他来说能维持生理机能就已经是食材能拥有的最高礼遇,但眼前这人实在太挑食了。
“你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不吃了。”
陆闻轻迈步上楼,手机忽然响了声。
陈亦洲嗓音含笑:“陆老师,在哪儿呢?”
陆闻轻没见过他这么八卦,语气不冷不热,“你给我发视频,是希望我去哪儿?”
陈亦洲装作听不懂,无辜道:“我偶然看了场戏,觉得人有点眼熟发给你一起看看,怎么知道你想去哪儿?”
“陈主任,人太聪明会死的很早。”
“那我不一定先死,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太多,我是笨的那一个。”陈亦洲想起沈书渠那一整套的操作,饶有兴味道:“没见你来拆寿宴,沈总把你哄好了?”
陆闻轻脱了衣服扔在椅子上,淡淡道:“你人在,眼睁睁看着人挨打还有闲心拍视频,陈主任,未免太冷漠了吧?”
陈亦洲莫名其妙被人无情地羞辱了人品与正义,十分迷茫地回忆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他没挨到打吧?”
陆闻轻冷冷道:“我亲自检查过了,脸上有指痕,他能自己打?”
“……”陈亦洲觉得不是没那个可能。
陈亦洲给他发视频其实是本着一种看戏的心态,没料到他会过去。
这人有多冷漠他是清楚的,无关紧要的人死他跟前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他会去,还检查伤情,证明沈书渠并不是没有一点儿分量。
“你喜欢上他了?”陈亦洲沉吟片刻,想起那个很有冲击的美貌,虽然冷淡疏离,并不是陆闻轻的口味,但……
“没有。”
陈亦洲略有认同,“没有也挺好的。”
沈书渠看上去就是一副不染情欲的样子,对那种事儿都未必热衷,遑论能被人驯服掌控。
“前几天调研会上见到你家陆叔了,让我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我怎么回答呢,有参考答案吗?”
陆闻轻态度冷淡:“没有。”
-
早上八点半。
细微的“叮”一声,自动门向两边开启。
“沈总早。”
“沈总。”
沈书渠握着一把长柄黑伞,手指修长莹白如玉,听见问好淡淡回应:“早。”
他将伞交给身旁的人,掸去肩上还未渗透进大衣的雨珠,顺手接过对方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沈、沈总。”
沈书渠面无表情看向来人:“好了?”
宋一序嗫嚅着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道:“嗯,已经全部好了,谢、谢谢沈总关心。”
他被下的药虽重,但经过抢救其实也早就好了,迟迟不敢来公司是怕沈书渠把解约合同甩他脸上让他滚。
那天晚上他意识混沌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约记得很热,迷迷糊糊在自己脱衣服。
一盆冷水浇下来,他醒了一半。
沈书渠将他从床上硬生生拖下来,丢了件衣服在他脸上,无机质的瞳孔冷冷看着他:“爬起来。”
他差点吓尿,到现在都记得那个眼神。
“我没关心你。”沈书渠进了电梯,看着缓慢上行的电梯,说:“如果你让人睡了并且拍了裸照我会立刻派人跟你谈解约,我手上不需要一个出卖身体换资源的艺人。”
宋一序有点急,他知道沈书渠说得出就做得到,努力解释:“我是、是被下药了。”
“蠢更可悲。”
宋一序几乎要哭了。
沈书渠冰冷的视线像是一道寒光凛冽的刀,贴着皮肤一寸寸划下去带来强烈的恐惧。
电梯门打开,沈书渠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他:“私下见投资商,瞒着公司接戏,你打算让我原谅你哪一条?”
宋一序憋了一会,最终还是丧气垂头:“对不起,如果您……”
“下不为例。”
宋一序愣了足足三分钟,抬手在脸上拍了一巴掌,疼得抽了口气:“嘶……”
“哟,打蚊子呢?”
宋一序下意识抬头,发现是叶缘便笑了一下:“叶姐。”
“干嘛呢?一大早就站这儿罚站,作业忘记写啦?”
宋一序没在意她的打趣,一把拉住胳膊朝沈书渠办公室努努嘴。
叶缘一看就知道什么事儿,边开电脑边说:“怪他骂你难听?”
“不是不是,沈总骂我是应该的,要不是沈总我就……”
“想问他为什么原谅你?”
宋一序用力点头,按照沈书渠的性子早就该让他滚蛋了,怎么可能下不为例。
“因为你是当时唯一留下来的,他接手公司的时候能走的人全走了,就你傻乎乎抱着合约跟他说没有片酬也没关系,不能所有人都抛弃他。”
宋一序眼睛一下就红了,磕磕绊绊说:“我、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他记得,他比你想象的要更照顾你。”
叶缘从桌上抽出一份合约,说:“你一直觉得他不让你演男一号扛大投资是偏心,把资源都给陆闻轻是不是?”
宋一序没敢吭声,但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和他同期出道甚至晚出道的都演过男一号了,只有他还在演配角。
他一天天大了,很快就会被淘汰,怎么会不急,所以才去见投资商想拿个男一号。
叶缘说:“他是觉得你还没到时候,要让你韬光养晦磨炼演技,争取一举能红,这样才能站稳脚跟。现在给你个适合你的好本子,吸一波粉丝,可下次遇到不适合你的角色立刻就凉了。”
宋一序彻底呆住了。
叶缘拍拍他的肩膀,谆谆善诱道:“以后乖点儿,他不会亏待你的。”
宋一序感激涕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那陆哥也不听话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沈总骂……”
叶缘心说你这是要挑拨他的家庭和谐,微笑指指办公室:“你到他面前问?”
宋一序:“……”
叶缘拿着陆闻轻下一季的代言邀约去请沈书渠过目,提起宋一序有些无奈:“希望他这次能长教训,你这么快消气也证明他其实没坏心眼儿。”
沈书渠头都没抬:“憨吃傻睡,不长脑子。”
叶缘沉默两秒,深表同情。
“简小姐来电邀请您去参加DI的百年纪念慈善晚宴,我已经帮你推了。”
沈书渠翻页的手微顿,抬起头:“推了?”
“之前一向都不去这些活动的,让我能推都推所以我就……”叶缘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您要去啊?那我再跟简小姐说一声,她说始终会给您留位置的,改主意了随时通知她就好。”
陆闻轻生日将近。
沈书渠放下笔,看了眼桌角的两张请柬和那个红色的丝绒盒子,说:“嗯,你陪我去。”
叶缘不自觉往窗外看看,脑子里莫名冒出颜静那句“夭寿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有问题?”
叶缘矜持道:“沈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