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逸寻索来到一处院落,隔着篱栏,没有刻意掩盖行踪,但也没有立刻推门而入。
“你来了。”徐安显然就在等人。
薛逸这才推门而入。
徐安也不打哑谜,直截了当问道:“你和萧从矜,是什么关系?”
薛逸心想,徐安的风格还真是一向如此直接,他停顿片刻,道:“我和太子殿下是合作伙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徐安瞥了他一眼,“你可知,那根簪子是他母亲......徐皇后的遗物。”
他还记得姑姑曾经拿着这只簪子,满心欢喜地对他说,要在太子及冠之时,亲手为他戴上。可是,她没能等到萧从矜及冠。
他复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薛逸结合萧从矜的来意,斟酌了一下,道:“当年之事疑点尚存,起疑心的不止我一人,当时见你与寨中之人颇不一样,便有意试探。”
徐安冷道:“你找我做什么?就不怕我不放你回去吗?”
“不会的。”薛逸冷静道:“我不会出卖你,你也不会杀掉我。我是来找你谈一桩交易的。”
“你们扣下朝廷命官,授人以柄,若洛城那人出卖你们,或者你们内部有人起了异心,小小的瓦岚寨,怕是不足以抵挡朝廷的兵马吧?”
徐安眼中闪过松动,他一早便知,瓦岚寨与前朝的关系匪浅,戟妍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或是什么情义,一定要与洛城的人合作。
但正如薛逸所说,一旦有人生出异心,瓦岚寨很容易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尤其是戟妍这个大当家,这也是徐安隐隐担心的。
“我们的目的一致,那就是弄清楚洛城的秘密,届时你也能早作打算,为瓦岚寨谋一条生路。”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薛逸拿起簪子,玉白的簪子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玉润的光。
*
翌日,一直到夜晚,瓦岚寨的人正在寨中大堂喝酒,寨子不远处竟然放起了烟花,众人被烟花吸引去了目光,纷纷跑去观赏。
然而,众人很快察觉不对劲,周围蓦地响起惊天的爆炸声,众人全副武装,前往查探。
......
趁着形势混乱,徐安很快就找到了薛逸和崔午的关押点,将两人带回自己的院落。
徐安指着被劈晕过去的崔午,和薛逸道:“我只找到他,没找到另一个,现在脱身时机刚好,你们不能再等了,人质只剩一个人,他反而不会遇到危险。”
他说着,转动桌上的砚台,墙壁登时裂成一道缝隙,缝隙不断变宽,形成一个通道入口。
“未免节外生技,你们从这个地下通道出去。”
徐安将一个东西递给薛逸,道:“这是我们的人的信物,记住我说的,也记住你说的。”
薛逸接过来,是一个木牌,上面有一个特殊的图腾。
“他们发现人不见了,定会传信回洛城,你们提前做好应对。大当家本来也要派人去洛城查探,此事我会替你们瞒过,但拖不久,你们动作要尽快。”
薛逸看了徐安一眼:“我还要等一个人,一刻之内他会出现。”
他并不希望萧从矜和徐安见面,萧从矜本就察觉自己认识徐安,他来找徐安的理由可以骗过徐安,但骗不过萧从矜。
在萧从矜眼中,他从来就不知道徐安的下落。
徐安一怔,才想起自己手里的折扇,他将扇子一并推给薛逸,道:“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薛逸看向扇柄,上面书着一行小字:明月几时有?
徐安走后,不消片刻,萧从矜果然出现了。
薛逸只说在这个方位汇合,没有将密道一事说出,因而他是在房间外、院子里头等着萧从矜,只见萧从矜一身黑色行头,不仔细看,似乎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是不是错觉,薛逸感觉萧从矜的目光以他为中心,先是环顾了四周,最后才落到他身上。
薛逸福至心灵,将手中的折扇递过去:“他给你的。”
萧从矜接过折扇,打开一瞧,上面是两句诗:“方塘静卧映霞光,一碧清波荡漾长。”
他感觉自己瞬然被什么击中,脑中空白一霎。
方祎、阿碧。
阿碧是母后宫中所剩无几的老人,母后去世后,方祎将阿碧安顿好后也告诉过他。
如今......
萧从矜深吸几口气,缓过神来,正要随薛逸进屋。
薛逸见萧从矜明显神有所属,只得伸手拦下萧从矜:“崔午在里面,殿下没打算暴露的话,还是稍作乔装为好。”
薛逸将崔午拍醒,和他说瓦岚寨有朝廷的内应,救下了他们,然后强调了一下情势多么危险。萧从矜的凭空出现和装束就像是恰好印证了内应这一说辞。
崔午虽然惦记左狄,但也知道形势危急,遂迅速和薛逸他们进入密道。
进暗道前,薛逸明显看见萧从矜在书桌显眼的位置上放了一株伞状的白色小花,他知道这种花,名唤当归。
他心想,徐安纵使气度发生再大变化,萧从矜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人来?
三人在狭窄的密室里走了一阵,总算看到一个门。
薛逸拿出徐安给他的钥匙去开锁,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密室的环境太过潮湿,锁具有些生锈,钥匙一时转不动,得先将锁孔里头的铜锈扒拉出来,
崔午一拍脑袋,急中生智对薛逸道:“诶,你那儿不是有一个簪子吗?我看它挺细的,可以试试。”
他感觉他刚说完,身旁那个戴面具的,他们的的内应,目光异常凌厉地扫了他一眼。
薛逸也沉思了一下。这只簪子是信物,昨天的情形下,他不知道萧从矜在场,自然要拦着那大当家,没由得落下把柄。
而今,萧从矜本人在场,在他眼皮子底下因故损坏信物,应该不会影响萧从矜的态度?
时间紧急,何况实在没有其他趁手之物了,薛逸将手伸进暗袋,脑中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徐安说的话,这簪子是徐皇后留给萧从矜的遗物。
捏住簪子的手一时有些犹豫。
他屏住思绪,想那么多干嘛?萧从矜当时随便任他拿走,想来就并不是很在意,眼下最重要的是能够逃出去。
还没等他拿出来,旁边蓦地传来一声闷响,他循声抬头,却见萧从矜已经上手用力去扳铜锁,手上青筋暴起,一言不发。
薛逸心念一动,握着簪子的手本就松,簪子一下归位,他好像也莫名松了口气。
他也上前一步,与萧从矜合力扳扯那锁。
萧从矜侧眼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冰雾渐渐化开。
唯有崔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还真是浑身蛮劲没处使。
*
瓦岚寨上,戟妍眺望山脚下的丛林,方才的爆炸只是虚惊一场。
“大当家,我们真的不去拦下他们?”
戟妍没有说话,她的暗线来信,洛城情势不对。她本也打算去一趟,如今有人冒充他们明面上与洛城的人打交道,反而方便她暗中行事。
“收拾收拾,我们也该启程去洛城查探一番了,我离开寨子的事,不要惊动任何人,告诉小武就行,让他把剩下那个人质给我看牢了。”
徐安昨日如此反常,她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他看向那簪子流露的情绪,他故意留下的信号。
不知怎的,她忽地想起第一次见到徐安的情景,明明这人自己还被追杀着,却还要保护她,导致双腿落下残疾。
瓦岚寨没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瞒过她的眼睛,她一直知道徐安房间里有一条暗道,她并未点破也不打算点破。
戟妍迎风飒立,因为她要徐安,心甘情愿留在她的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一件披风轻柔落在她的肩上,将山间大风隔绝在外,身躯陡然暖和起来。
戟妍转头,与之四目相对的,正是倚着轮椅的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