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蓬莱再次为剩余入选弟子组织了入门试炼。此去又一旬，便到了学宫正式放榜的日子。令所有人震惊的是，本次蓬莱学宫竟破例收录了三百余名弟子入门，人数几乎是往年的三倍有余。兰因起了个大早，天方才拂晓时，就赶到学宫门口去看，遇上了同样一早来到这里等待放榜的宋文期与钟纨、钟砚兄妹。

“辰癸柒、拾玖、贰五……对吧？”找到了各自的名字，钟砚先是引着他三人前往弟子规处依次登记了学号，领到了属于各自的学宫制服和身份玉牌：“你们的信息都已经录入进去了，现在将神识注入玉牌，就可以开始使用，里面有蓬莱详细的门规，除了要遵守的戒律外，其中最重要的，就要属获取学分的规则。”

钟砚边介绍，边简单带着他们四下参观，兰因三人都已不是第一次进到这里，却是初次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和眼光打量这里的环境：天边这时已微透出曙色，晨曦穿过白雾一样在山间浓郁流动着的灵气，照在层叠梯形的灵田垅间，那漫山遍野培植的灵谷与草药正散溢出充沛的灵气，随着晨钟的敲响，学馆响起颂经声，药房弥漫出药香，丹房也开始升起袅袅的炉烟，越来越多身着学宫制服的师兄师姐三五成群地打他们身边经过，或慢悠悠往膳堂而去，或急着赶向演武场练剑，还有个路过之人，显然是认识钟砚，和他招呼闲聊：“哎？小钟啊，我这才从丹房待了半个多月出来，原来这会儿，外面招生都已经结束了吗？——你身边这几个看模样就像是新生啊——我听了那一耳朵八卦，说今年居然新招了三百多弟子入门——怎么回事啊？”

“秋师兄，这几个是我的孪生亲妹妹和世弟，”钟砚笑笑：“至于放宽标准扩招的举措，听说是由宗主做主决定的，以后也会延续下去，其他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哦，哦！”说话这人身形瘦得皮包骨，面庞却浮肿，原本脸色更近乎青白，两眼下乌黑极重，说话也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听到这话，却几乎喜行于色，高兴地用力抓了抓自己那头蓬草似的乱糟糟的头发：“这样一来，我家里那几个废物堂兄弟不也有机会了！真不错，明年我就把他们都骗过来，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受苦，嘻嘻嘻……”他随即边自言自语，边渗人地嘻笑着走开了，徒留兰因几人面面相觑，钟纨疑惑道：“哥哥，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现在这段时间虽然表面上是学宫的休课期，但因为要准备考核和集中抢做任务，大家实际上却比平时还要辛苦得多，”钟砚叹了口气，语气中也流露出了些许难于察觉的疲惫：“这也就是我想同你们着重介绍的一点：自从宗主上任改革后，学宫就完全改为了实行学分制——不仅把学分作为结业的基础门槛之一，甚至这些年在学宫内，学分已基本完全代替了灵石流通，”钟砚说着，已经调出了自己的信息，公开投影给他们看：

姓名：钟砚

学号：辰庚叁

现有学分：壹肆贰

累计学分：陆陆捌

技能：一品种植术，一品御兽术，一品药术，一品丹术，二品符术，二品阵术，三品画术

称号：阵法使用者，画术使用者

……

“在学宫内，所有花销都可以使用学分进行，包括兑换法宝、灵宠和一些特殊的功法，如果有外出需要，也可以用学分到财经处兑换灵石，但这种兑换只能是单向的……近几年学宫的结业申请要求，就是总学分必须累计到三千，同时至少获得两个及以上的初级称号，或是一个及以上的中级称号，”钟砚细细地给他们解释：

“完成课程以及宗门任务是学分获取的两种主要方式，而每次一门课程结束后，都会举行学期末的考核，统一对大家进行技能的等级评定——当然，即便没有参加课程的弟子也可以报名参加技能评级，这项是专门针对一些有相关家学渊源的世家子所设立的规定。比如天白师兄，据我所知，他入学以来就从没有报名过符箓的相关课程，但已经有了‘初级符师’的称号——而称号就代表了职业的认证，它主要依靠技能评定的晋级获得，一品以上，技能的每两个品阶被定为一级，即使用者、初、中、高这四级。”

“而称号除了是结业的门槛之外，也是分派特定任务的门槛，很多宗门任务，都特别限定了只有拥有对应称号的弟子才能领取，”钟砚说着，又调出相关的界面投影给他们看：“题目标黑的这些是我有资格领取的任务，标灰的则表示不能，因此也无法查看详情。”

兰因、钟纨和宋文期这时都凑过来看，果然见上面有诸如灵田种植、灵宠饲养、丹房清扫、药房称药之类的种种任务明细，后面附有相应的学分，以及【获取】、【忽略】的选项。

“咦？”兰因忍不住好奇：“那这个标金的是什么？”

钟纨和宋文期也早就注意到了这行字：

贡献任务：碧落浮黎秘境探索 【参与报名】(已报名，审核中)【撤回】

价值等级：四星

危险等级：两星

“哦，这是一种特殊的贡献类任务，没有固定的获取学分，要在结束后根据参与者贡献出的最终价值进行评定，”钟砚道：“这种任务的难度基本都比较高，报酬也非普通任务可比，一般都需要组队进行，所以通常是先报名再进行筛选、分组——实际上在你们结束了试炼不久，宗门就正式发布了这个任务，最近又正好是休课期，大家对贡献类任务的热情都很高，报名的人数太多，导致学分处这次的审核时间比以前更长……”钟砚又深深叹了口气，苦笑：“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终于轮到我。”

“说起来这个，好奇怪啊，”钟纨皱眉，眉心那一点已经结痂的血痕也随之蹙起：“虽然顺利通过了试炼，但在秘境中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现在却都不大记得了，甚至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忘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事……”她转向兰因和宋文期：“你们呢？”

兰因眨了眨眼，钟砚忙咳嗽了声。两人对视一眼，兰因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没有说话。

“是啊，你这一提我才意识到——秘境里头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宋文期挠挠头，又马上大大咧咧道：“不过秘境嘛！千奇百怪什么样子的都有，说不定这就是这个秘境的特点呢？反正考核都通过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钟纨低声道：“因为我实在怎么也记不起来，我怎么会由第一最终落到了二十五名，我原本以为你们的名次都比我靠前，可能是知道的……那如果这样的话，以后有机会，我也想领这个进碧落浮黎探索的任务，看看能不能回想起来一些……”

我们最终的排名吗？兰因瞟了钟纨一眼，心想：在意这个干嘛？除了那少数几个筑基期是由宣虞指定了最前头的名次外，好像剩下大部分人的学号…包括自己…都是宣虞吩咐鹦哥随便摇签定下来的啊……

“这个不急，”钟砚这时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你们现在才入学，想这个实在太远了，倒不如先考虑下第一年要选修的课程，”他拍了拍兰因的肩膀，示意兰因投影出一年生的选课表，给他们讲解：

“学宫中统共有九流百家，都有课程供弟子尝试选修，所以在前面的几年里，很多人会挑花了眼，不断进行新的尝试——但如果所修的方向过于驳杂，就难免会失之浅薄，无法做到精深于专项，这样即便五六年下来，称号仍难以晋级，更会接不到学分高的任务……所以我建议你们开始时还是不要草率尝试太多方向。对你们来说，立春才正式开学，时间还很充裕，可以慢慢做挑选。”

***

回去的一路上，兰因都无比新奇地摆弄着新拿到手的玉牌，来回地着翻阅着各式课程的介绍，直到走到雪居院子里，才忽然停住脚步，惊觉里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鹦哥看见兰因，忙蹑手蹑脚地上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宗主刚看了封信，便发了好大的火，这会儿显然气还没消——你可千万别在这时候触了他的霉头。”

兰因吃了一惊，探头往正屋里看时，正见到丹哥打了帘子出来，手捧的托盘里收拾着一整具碎了的茶器瓷片，而宣虞正皱眉坐在桌案前，察觉到窥视，冷冰冰地抬起眼。

他的脸颊似乎因为盛怒泛起了薄红，胸膛微微起伏，神色却比平时更冷，紧绷着唇，兰因从未见过宣虞这种样子，在一瞬下意识的心慌害怕过后，心里又不由涌出些说不出的情绪，吸引着他试探着一步步走进屋，慢慢地靠近宣虞。

宣虞神色未变，只依旧垂眼冷冷地睨着他。这反倒让兰因不怎么觉得害怕了，他尝试着伸出了手指，拽住宣虞的一侧衣袖，用那双会仿佛会说话似的眼睛好奇、惊奇又关切地看着宣虞，所有情绪都只盛满了他：“你怎么生气啦？”

宣虞没有回答，而兰因就像毫无所觉一样，丝毫未受到他周身强烈溢出翻滚的威压影响，仍是同往常似的，亲昵地依偎着他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宣虞身上：“你快别生气啦，我正有事情想问你呢！”他举起自己新得来的身份玉牌，将各种课程的介绍投影展示给宣虞看：“你说我接下来要选哪几门课比较好呢？”他手指一连点着：“我比较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感兴趣……”

宣虞接过了他的玉牌，随手操作几下，就替他选完了。兰因忙凑过来：“哎？”他的鼻息太近，拂在宣虞睫间。

宣虞抬眸，难辨意味地瞥了他一眼，将玉牌重新丢给他时，那所有浓烈外露的情绪在一瞬间即被尽数收敛了起来。

兰因惊叹：“你这么快就帮我全选好啦？！我看一看都是什么，音修入门、灵植栽培、医药通识、阵法通识、煅体术、御兽术、修仙常识理论述略与实践指导……我数一数，七门哪？！是不是有点多了呀？哎！对了！我还和钟纨他们约定好了要多报同一门课……”

鹦哥这时悄悄靠近了窗子觑视，就看见宣虞正懒懒地支颐，像在走着神，不知在想什么，而兰因则一直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地滔滔不绝，她这才放了心退开，溜回丹哥身边时，忍不住同她小声地抱怨：“刚刚可实在吓死我了，我可还从没见宗主发过这次这么大的火——那到底是谁的来信，竟能惹得宗主这样生气？你当时就在宗主身边，可看见了那信的什么内容？”

几乎是听到这话的瞬间，丹哥皮肤底下的傀儡线便开始向外现形，紧紧束死了她的喉咙。而丹哥一向沉稳冷静的脸上这时也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恐惧神色，她死死抓住鹦哥的手，随着嘴巴的张和，艰难地吐字：“不要……不要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