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出去了?”
刘兰轻声问身边的丫鬟,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厌烦。
她真是受够了,这辈子跟着一个没出息的男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跟着一个没出息还“志向远大”的男人。
她是真没想到啊,就王严这样的纨绔子弟,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纳妾喝花酒就算了,竟然还想投靠反王造反,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那个中举后当了个小县令的舅舅吗?
这个一辈子靠舅舅的男人,吃喝玩乐先不说,纳妾逛花楼也可以,但是他现在要拉着全家,拉着她儿子去死,那她就绝对不能再忍,这个男人必须死。
“是的夫人。”
丫鬟春晓义愤填膺,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自然一切都听夫人的,现在老爷竟然想要投靠反王,甚至还偷偷给反王寄了投靠信,这样找死的行为却要拉上夫人和小少爷一起,实在是过分的很,根本就不配当人夫,更不配当人父。
要不是那封信被他们偷偷拦截了下来,春晓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会有多么悲惨。
“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刘兰知道春晓是心疼她,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执行计划,只有那个男人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已经找好了,保证没有任何人知道是我们安排的,等过了今晚,老爷就会染上那脏病,然后在几个月后痛苦死去。”
春晓畅快的很,夫人自从嫁进来之后受了多少苦,现在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刘兰满意地点头,过了今晚,只要过了今晚,一切就都结束了。
事情果然如同她想的那般,王严顺利地进入了那家他经常光顾的花楼,然后在听老鸨说他们新进了一批美人之后,高兴地挑选起来,然后顺理成章地选到了最美的那个。
这个最美的姑娘,正是刘兰安排好的,在另一个地方得了花柳病的姑娘,刘兰答应给她一大笔钱,她就心甘情愿帮她搞定王严,反正她时日无多,这比买卖不亏,以后家人再也不用为钱操心了。
刘兰暗探她也是个苦命人,还是个食古不化从不为自己着想的苦命人,但刘兰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找她做了交易,只为了干掉王严,解除一切后顾之忧。
本来计划的很好,也顺利实施了,日后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王严去世就行,但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王严逛完了花楼竟然还又骑马打猎去了。
本来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正事情已经办成,管他想干什么干嘛,反正死期已定。
但是刘兰没想到他活蹦乱跳地出去,回来的时候因为落马被抬回来了不说,竟然成了座佛陀。
是真正意义上的佛陀。
“我怎么会到了这里?这是哪里?”
那王严醒来之后眼神就变了,之前是浪荡子惯有的轻佻无神,脸上永远是吊儿郎当的表情,眼神迷离永远半睁着,像是没睡醒一般,但是从昏睡中醒来的人像是变了一样,除了相似的容貌再没有任何联系。
他眼神坚定目光有神,尤其是他竟然说自己是个和尚。
“我是个和尚,怎么能在这里?”
他翻身下床就要出去,却因为身上的伤又跌了回去,床边一群姬妾们叽叽喳喳,一个赛一个地关心男主人,惹的他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苍蝇,那尽力闪躲的动作更是让人啧啧称奇,纨绔子弟谈话好色的王严,什么时候有过这样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
更重要是是,他自己起不来床,竟然直接开始赶人,想要把那群姬妾给赶出屋子去。
“老衲是僧人,怎么能在此地多待,各位女施主还是赶紧离开屋子吧!”
姬妾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爷这是演的哪一出。
倒是刘兰看出了点门道来,她挥手让大家都出去,然后这才走了几步来到窗前,看到王严下意识地往床里侧蜷缩身子,好离自己更远一些的模样,眼神闪了闪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其他的。
“你今日怎么了?不喜欢那些姬妾了?”
“你,老衲是僧人,何来什么姬妾?”
王严被吓的差点跳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吓了一跳一般,事实上有他是被刘兰口中的姬妾给吓到了。
“快别开玩笑了,若你是僧人,那你头上的长发是怎么回事?哪有僧人留头发的?”
刘兰看他这模样,顿时更怀疑了,王严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你,我,我这?”
王严被她这么一说,下意识地就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在接触到浓密的头发后还愣了一下,然后瞬间就开始撕扯头发,下一时觉得这是假发。
但是很显然他失望了,头上的发髻都拆完了,除了掉了几根头发外,没有任何假发的迹象,但是头皮上短暂又陌生的头痛告诉他,这就是真发,就是真发被拔掉后的痛感。
“这是哪里?”
王严沉默了,似乎刚刚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而且是过分地不对劲。
“你摔糊涂了吧?这是王府啊,你是王家老爷,竟然还能不认识自己家了?”
刘兰一副吃惊的模样,似乎并不明白夫君怎么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王严沉默了,双手合十拜了声佛,看着眼前细皮嫩肉的手掌,非常确定这并不是自己那八十多岁的手,细腻太多,紧致太多,也白皙了太多,这是一双完全陌生的手掌,完全陌生的身体。
“这里是山东吗?”
连身体都换了一具,还会是在原来的地方吗?
“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这里是河南啊,距离山东境内还有二百里地呢!”
刘兰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但心里的怀疑却愈发肯定,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总归不管是谁,这具身体都时日不多了,不管面对谁她都有赢的把握。
王严懵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我并不是这家老爷,我本来是山东的一个和尚,不知道怎么就进了这具身体内,他落马的时候可能是已经摔死了,我不是你家老爷,得回去我的地方当和尚去了。”
就算已经八十多岁了,王严体内住着的僧人灵魂长清僧也依然纯粹,占了别人的身体并非他所愿,但自己当和尚却是永远不变的信仰,就算换了身体,他也依然是僧人。
是的,现在王严体内已经换了换了个灵魂,他体内的这个是个八十多岁圆寂的老和尚,而不是之前那个纨绔子弟。
刘兰不知可否,都这个时候了,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早晚都要去阴曹报道,况且她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就以老爷得了癔症为由,赶紧给请了大夫。
但是长清僧版王严并不认为自己是脑子有问题,所以拒绝配合,甚至连每日的饭食月儿不入嘴,只要求厨房给他做粗粮素食。
就这么过了一端时间,眼见着他不吃美味珍馐,不睡丫鬟小妾,甚至连打猎都不干了,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夫人,老爷现在奇奇怪怪的不说,连账本都不看,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啊!”
管家抱着一堆账册,在又一次被王严赶出来之后,愁眉苦脸地禀报刘兰。
刘兰看着厚厚地一沓账册,眼底的幽光闪了闪,这才同样忧虑地叹了口气。
“老爷高兴就好,他就是一时兴起,虽然现在迷上了当和尚,但到底不出去胡混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这账本就先放我这,我会处理的。”
刘兰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让人见了就很有安全感,管家本来的担忧确实褪去了不少,但老爷这个样子,也确实不是长久的事情,他把手中的账册放下,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看来还是得让老爷先圆梦一番,说不定真去了寺庙他就忍受不了,想要回家来了呢?
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时间,家里的一切生计都已经完全移交给刘兰,王严每天除了诵经,竟然连屋门都不出来。
这天管家又愁眉苦脸地在王严门外晃悠,就见那扇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了,他猛然回头,就看见王严走了出来。
“老爷,您终于出来了?”
管家都要喜极而泣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难道老爷终于想通了吗?
“你听说过山东的长青寺吗?”
他这么问管家。
管家迟疑地摇头,那常青庙都说了在山东,他一个河南的管家怎么可能听说过?
“我想去那里看看。”
去看看那里是不是变了样子,去看看还有没有自己存在的痕迹。
管家有些为难,这么远的距离,老爷又是现在这模样,他不放心啊!
“老爷,您刚刚养好伤,连些营养品都没用,伤势也不知道是不是是完全恢复了,山东路途遥远,还是再等等吧!”
就算真去寺庙,他们大河南难不成就找不到一座寺庙不成?非要跋山涉水去山东干啥呢?
但是王严像是没有听到管家的拒绝一般,态度坚定,一定要去山东,甚至直接自己一人就往府外走。
“这,这,老爷……”
管家急的跳脚,却没有任何办法,老爷坚持要走,他一个下人总不能绑着不让离开吧?
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还是刘兰的声音解救了他。
“既然老爷想去那你就带人陪他走一趟就是了。”
“是,夫人,我先追着老爷,麻烦您打发人待会去追我们。”
刘兰点头,注目看向那个大踏步离开的背影,眉头皱的紧紧地。
明明已经过去了小半年,怎么这人却没有任何症状?难道是那次计划没有成功?可是那姑娘明明已经香消玉殒了,她是实打实的有病,怎么这王严就没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