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污染区里,最让人头疼的不是找不到污染源,也不是怪物凶残,而是眼下这种情况──规则自相矛盾。
自认为经验最丰富的赵保保被难住了:“不掉头走可能会迷失在花田里,但背对一群葵花头,极可能下一秒就被咬掉脑袋。”
他只分析现状,不给答案,是走是留全看个人选择,生死由命了。
出于一个通缉犯的求生本能,张图第一时间看向卫泽:“你怎么选,走还是留?”
别的调查员多少都对他有些恶意,哪怕他们藏得再深他一样感觉得到,恶意探查才是他真正的能力,窃取不过是谋生的手段而已。
当然那很正常,悬赏金那么高,财帛动人心。不正常的是卫泽,他在他身上从未感受到丝毫敌意。不为名不为利,他来污染区干什么,看风景吗?
卫泽想到了一个很无赖的法子,不确定到底行不行得通,既然有人问了,他索性和赵保保一样:“我说我的,信不信随你们,话一出口概不负责。”
“别婆婆妈妈,快说。”张图看着蠢蠢欲动的葵花头们,心急如焚。
卫泽半点不受影响,还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调调:“是转身走还是原地闭眼呼救,确实矛盾了,我暂时也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我有个馊主意──你们玩过游戏没有,会卡bug吗?”
赵保保、张图、吴轩和郑芊芊纷纷点头:“当然玩过。”但就算知道什么叫卡bug,也不想出这事跟此刻的困境有什么联系。
余光瞥见门外的葵花头动了,卫泽不再赘述,行动说明一切。
葵花头用根须走路,一蹦一跳陆续涌进门,卫泽当即45°角仰头视线放空,不细看单个葵花头,入眼的便是密密麻麻一片花田:“发现向日葵花田,跑!”
转身跑几步,看到地上葵花头的影子已经蹦蹦哒哒逼近身后,张开血盆大口,他一个急刹原地停住,闭着眼大喊:“救命啊!”
后面追上来的葵花头迫不得已跟着急刹,纷纷闪了腰,啪嚓啪嚓几声脆响,居然还拦腰折断几株。
众人:“?!”
卫泽重复上述操作,趁向日葵停下再次回头看,再跑,快被追上还是急刹呼救,赵保保等人眼睁睁看着他一跑一停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快要上楼,猛然醒神。
牛啊,正好天黑,这不就能上顶层找园长求助了吗!
几人刚领会卡bug精髓,就见那兰的背影已经快速远去,和卫泽一先一后上了楼梯。不愧是情侣,瞧人家这默契和信任。
其余人急忙跟上,除了赵保保有一次衔接失误差点被咬到脖子,其他几人都顺利远离花田。这其中要数郑芊芊的表现最亮眼,一看就是卡bug高手,走位比卫泽还丝滑。
一行六人没敢在二楼停留,发现果然出现了通往三层的楼梯,果断冲上去。
三层的构造和一层相似,左右各两扇门,其中一间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更是今晚的避难所。
“去哪间?规则写顶层第一间是园长办公室,太笼统了,这四间屋从左右里外来分,都可以称之为第一间。”吴轩烦躁极了,破地方步步是坑。
郑芊芊指着左手靠外第一间屋:“这里挂了橙色铭牌,肯定是这儿。”说话间抬手要敲门,被赵保保一把拉住:“别动。”
郑芊芊不高兴了:“再不跟园长求助,咱们就要被一群葵花头啃得渣儿都不剩,我不懂这时候你还犹豫什么?”
赵保保拉攥她的手不放,同时身上隐隐亮起白光,一层半透明保护罩将他的要害部位护住:“我不信你,毕竟,怪物怎么会好心救我们?”
郑芊芊一脸受伤,见一旁的吴轩也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你们难道全都这么认为?为什么,我怎么可能是怪物,治疗能力我已经证明过了,如假包换!
“与其怀疑我不如怀疑吴轩,他刻意隐瞒能力,居心不良。还有程宇和冯琪琪,我们所有人都被污染了,记忆力减退,就他们俩似乎没怎么受影响,这合理吗?”
她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清楚明白了,没想到赵保保依然钳制着她,吴轩也抬起右手准备随时朝她攻击。
张图左看右看,一时拿不准主意:“她毕竟是我同伴,你们为什么肯定她有问题,能不能解释下?”
赵保保瞥他一眼:“你不是早就猜出来了,我们本来就认识,追着你来的。”
“呵呵,我就知道。”张图冷笑,脸上一副淡定,心里狂飙脏话:“草草草,怎么办,还真是来抓我的,这么多人完犊子了。”
吴轩见郑芊芊还在喊冤,甚至倒打一耙咬死了他才有问题,气笑了:“郑芊芊是赵保保他妹,我女朋友,她根本不会玩游戏。我们怕你起疑故意装作不认识,这么说你能死心了吗?”
郑芊芊哀伤又无奈:“你们就是被污染了,竟然连我都忘了。醒醒,不要中计,别忘了我真的会治疗术啊。”
赵保保摇头叹息:“你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知道她治疗慢,难道不知道她为什么慢?”
郑芊芊目光闪烁避而不答,只喊冤。
吴轩露出自己一度受过点轻伤的手肘:“真正的郑芊芊根本不会治疗术,她的能力是无视环境随时随地熬中药,你以为附身成功,却不知道这是她给你挖的坑。”
“那程宇和冯琪琪呢,他们不怕污染,难道不比我嫌疑大?”郑芊芊不肯认栽,仍在试图转移注意力。
这次赵保保倒是没反驳,因为第一波葵花头追上来了,却被牢牢挡在了楼梯口,他甚至没看见那兰怎么出的手,一排排葵花头已经被拦腰斩断。
这不是一个初级调查员的实力,这也不像一个傀儡操纵异能者会干的事。
吴轩提醒赵保保:“快动手,别被她带偏了,冯琪琪顶多是个假名字,她要是怪物,现在被切成两截的就是咱们了。”
赵保保一脸恍然:“确实,要没程宇点拨,咱们好几次都卡在自相矛盾的规则上。”怪物没这么好心,更不可能懂这些骚操作。
他激活一张道具卡拍在郑芊芊身上,对方前一刻还在委屈喊冤,下一刻面目扭曲,从那具纤细的躯壳里挣扎扭动着长出一个硕大的葵花头。
满满的葵花籽,每一粒都是一个细长的眼睛,用阴冷的目光愤恨地瞪着眼前拆穿他的人。在场众人了然,这大概就是见到葵花头违反规则的下场。
“怪物还真是你啊。”方才还一脸笃定的赵保保此时竟有些意外,“我就是看你好几次太急切,显得很没脑子,随口试探一下。”
张图狐疑,眼珠滴溜溜转:“什么意思,你们不是确定了她有问题才动的手?”
赵保保指着自己:“你好,我姓赵。”
张图不信:“多的是第二个孩子跟妈姓。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解决掉了怪物,还想接着假装互相不认识,好继续麻痹我?”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还用装?”吴轩拍拍手上的土,“诈她而已,我哪来的女朋友,更不知道郑芊芊到底怎么治疗。她身上有中药味,熬药都是我随口胡诌的。”
葵花头气得叶子不停抖,看起来奄奄一息。紧跟着,郑芊芊的躯壳冷不丁融化缩小,混合着血色的营养液被它吸入茎秆,黏答答的葵花头迅速鼓胀变大。
“小心它自爆。”那兰提醒一声,挥手间将自己和卫泽隔绝到空间夹层里,几乎同时响起炸裂声,嘭一下,葵花籽和不明的橙色粘稠液体四溅。
因为闪避及时,几个人除了身上恶心点并 没受伤,但吴轩很快发现了葵花头的恶意:“有点麻烦了,这四扇房门上的铭牌现在都是橙色的,而且全都写着园长办公室。”
本来肯定会有一些细节让他们能分辨真假,但被怪物这么一搞,彻底看不清了。
张图走了一圈扒着门缝探头探脑:“至少可以排除左边靠外这扇门,就是那三扇也不好选,选错了不知道会不会要命。”
吴轩皱眉:“也不一定,万一是怪物故意诱导咱们,上来就排除了正确选项呢。”
徐大发单独行动,如今生死不明,在场的只有赵保保、张图、吴轩、卫泽和那兰。五个人,四间房,三次试错机会。
理论上可以,但没人愿意当试错的那个。
“要不就站这等,每扇门都敲敲,里面有人肯定出来。”吴轩试图摆烂。
那兰淡淡瞥他一眼:“你来挡着这些葵花头,我就同意站这等。”
吴轩想说来就来,没你还不活了?回头看见密密麻麻的葵花头,龇牙咧嘴挤得跟罐头似的,默默伸手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
吴轩:大佬你好,你随意,我跪了。
“等人出来不现实,万一对方自称园长骗咱们,咱们信了一样是违反规则。”卫泽还在想缺失的最重要那一环,如果幼儿是污染源,那么多孩子总不能全是吧?
踟蹰之际,右边靠里的门被打开,里面传出低低的金属摩擦声,随后一辆轮椅缓缓移动出来。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冲他们慈爱一笑:“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不进来。”
卫泽:“?”
好消息,失踪两天的爷爷找到了。
坏消息,他肯定不是园长,他在说谎。
卫泽一个晃神,赵保保已经靠他那舌灿莲花的本事跟老人家热情攀谈起来,从义工生活谈到小朋友可爱,从养老保健品谈到给全家每人买一份污染区保险的重要性。
众人:“……”
听到那兰轻咳,赵保保收敛几分,终于切入正题:“园长老先生,外面突然天黑,我们被困在这栋楼里走不了,又被那些葵花头追,您看,您能帮我们想想办法吗?”
“好说,”老人家一点不为难他们,“我这里还有几件大号的园服,你们一人穿一件,跟着去上晚上的课,这样就不会被葵花头攻击了。”
看着那些胸前印有一朵成熟葵花头的T恤,这下轮到赵保保等人为难了。他到底是不是园长,他的话,信还是不信?
张图又看卫泽。其他人也意识到一路走来的确是卫泽思路最活,一次次剑走偏锋避开陷阱,跟着看过去。
卫泽没急着给出答案,将脑子里凌乱的线索规整排序,添加删减,片刻后他问对面耐心等他思考的老人:“您真的是园长?”
老人笑:“没错。”
卫泽撇嘴:“确实,向日葵公园的园长也是园长。”
老人两条眉毛乱飞:“哈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本园长还有事,衣服放在这里,需要的话你们自便吧。”
轮椅骨碌碌前行,人走得要多干脆有多潇洒,像是丝毫不在乎这几人的选择。
将楼梯口挤得水泄不通的葵花头见到他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那兰见状也放开空间屏障。轮椅在台阶上悬浮下飘,老人回头最后看了卫泽一眼,眼眶湿润,笑容慈爱。
——乖孙啊,爷爷很高兴能送你一程,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当爷孙。
卫泽看到了他爷爷这一眼,也奇迹般懂了他眼底的不舍和送别,鼻尖涌起一股酸涩。
眼见赵保保信了他的判断,要去敲其他门,卫泽伸手拦住他:“别去,就穿这几件衣服。”说完带头穿上一件印有成熟葵花头的T恤,上面葵花头顿时咧嘴笑起来,露出一排带血的小尖牙。
赵保保几人本来是不信的,但见卫泽穿上那件园服轻松走进楼梯口的葵花当中,仿佛成了其中一员,一点攻击没受,不得不认可他的说法。
那兰穿上衣服,低声问他:“你爷爷那神色,是不是为了救你违反规则了?”
卫泽眼泪无声滴落:“不,我爷爷是故意从真的园长办公室走出来,给咱们拿真的园服,他以为我会上当,只要我去其他三个房间的任意一间,他就可以真的送我一程了。”
兵不厌诈,这还是小时候爷爷教他的。
那兰:“……”你们一家子有点东西。
上课铃打响,楼梯上徘徊的葵花头纷纷色变,吱哇喊着往楼下跑,卫泽几人跟上,发现它们分散进了一层的四间教室。
他们进了美术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葵花头,每个葵花头当中都是一张人脸,正一脸紧张准备上课,一众人脸中还有三张熟悉的面孔。
赵保保心惊胆战,压低声音:“徐大发、陈冬子、周然,这儿是什么情况,你们仨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