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即将被烟雾蓝填满，夜幕沉降之前，音乐老师为大家放了著名电影《音乐之声》打发时间。

夏时托着腮，望着电影里热烈唱歌跳舞的一家人，突然想起魏华英近期前往美国出差，本想和母亲聊一聊近况，又怕冗余的电话沟通会影响对方工作，索性按捺住了。

正这么发呆的时候，斜前方的陈让将一个纸团扔向她。

纸团滚落到手边，夏时疑惑地朝陈让望过去，陈让却故意扭头，和前桌的男生聊得不亦乐乎。

“……”夏时转过头，打开那团皱皱巴巴的纸团，一行潦草的字横七竖八地排列着：数学试卷借我下。

似乎想彰显别出心裁。

夏时没理对方，将纸团塞进桌兜，继续认真看幕布上的电影。

这节课最终在活泼的曲调中结束，夏时将作业塞进书包，起身，身边的闻意礼也跟着踢开脚边的凳子，他的视线无意间撞上陈让别扭的表情：“陈让怎么老回头看你？”

夏时懒得理陈让，但是对闻意礼礼貌得当：“不用理他呢，马上周末了，你打算做什么？”

“我吗？”闻意礼拉上了书包拉链，“这周末打算和家里人一起爬山，就爬菱湖边上那座山。”

“不错的计划呢，刚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甄愿正挎着书包等夏时：“回家回家！原本以为周五了，这才发现今天周三，可恶啊还要煎熬两天。”

夏时笑着拍了拍甄愿的头，轻轻在她耳边低语：“这不是能连着再见着某人两天嘛？”

“哇，夏时你学坏了。”甄愿猛地推开夏时，一脸地不可置信。

夏时知道，大课间的时候，甄愿总是会悄悄跑到长廊上，扒着栏杆朝一班的方向望去，是在看谁，不言而喻。

“走吧。”夏时笑着挽起甄愿的胳膊，刚迈出门两步，手臂突然被一道大力拽住。

她往后看过去，陈让正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胳膊紧紧钳着，身边路过的同学皆发出一阵嘘声。

夏时的手指伸过去，想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抠下来。

“干嘛？扔纸团给你了还不肯理我？”陈让垂眸看着夏时，语气霸道又无理。

“不想和你说话。”夏时蹙眉，心想这个男生离谱得诡异，“谁定下你和我说话我就要回你的规则？”

“......”陈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兄弟急急围上来想帮他说话。

“陈让，你过分了啊，我们家夏时不想理你，怎么你看人家现在班级第一了就上赶着了，你还记得你故意扔球砸她的事儿吗？”甄愿抱着臂奚落道。

陈让还想再说些什么，眼睛忽然被某个东西吸引，很快便将视线落在了教室外的某处。

夏时用力甩开他的胳膊，没想到，这会儿却是一下子就甩掉了。

她刚刚转身，就看到苏忻意单肩挎着黑色书包走近后门，少年干净柔软的短发在廊灯下反着光，朦胧的月影披上他的背。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扣了扣门框，指关节和木板碰出脆响，原本嘈杂的教室突然陷入一派寂静。

当苏忻意靠近陈让的时候，陈让本能地后退半步，目测苏忻意身高一米八五，而陈让约一米七八，身高压制的感觉令陈让并不好受。

“借过。”苏忻意看了眼陈让，声线低沉，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阴影。

陈让没吭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忻意。

夏时也望着苏忻意，少年的下颔似乎变得更加锋利了，紧绷的脸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戾气，感应到夏时的目光，他垂眸看了女生几秒，眼神里透着果决与清明。

他掀起眼皮朝陈让一睨，陈让身高不矮，遮住了身后晦暗的人群。

教室里忽然一阵骚动。

苏忻意朝教室里扫了一圈，像是捕捉到什么，顿了顿，懒散开口，周遭的空气都冰冷了几分：“这么急着走？”

陈让一下子拧紧了眉毛，前门边上的米静推搡着同学往外走，却怎么也不推开挤在门口扎堆看戏的人群，不由和别人产生了摩擦。

苏忻意懒得废话，和陈让错肩而过，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将书包带甩下肩头，划出一道利落弧线。

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唯有夏时兀自攥紧了自己的手，沉默地放进了口袋。

苏忻意走到米静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教室前边的人笼罩上了大半阴影，他平静地伸出手，掌心朝上：“东西呢，拿出来。”

“什么东西？”米静的脸上透着惊讶和不信，还有半分倔强。

“你说呢？早些时候从王老师抽屉里拿出来的东西。”苏忻意说着，嘴角轻扯，懒散不羁地望着米静，“不会因为只有我看到就心安理得了吧？”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大家纷纷看向作势想撤的米静。

米静听到这里，一张嘴紧紧地抿着，抿成一道向下微弯的线条，在愣神的片刻功夫里，陈让突然走上前，伸手欲扯开苏忻意：“你来我们班到底想干嘛啊？是不是仗着自己是年级第一就想......”

话音未落，却看见苏忻意撇过来的眼神，冰冷而坚硬，甚至透着无可比拟的戾气：“需要替米静同学回忆一下监控内容吗？”

陈让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空气中穿过一阵冷风，苏忻意不想浪费时间，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手机里有一段视频。手机蓝光映着他冷白的面容，视频里米静仓皇逃出卫生间的模样引发哗然。

他轻点暂停键，视频停留在米静仓皇而去的画面：“你从王老师抽屉里，拿走夏时的期中数学试卷，是想毁了她进入实验班的希望吗？”

甄愿看到视频，又听到苏忻意这样说，倒抽一口气，她实在气不过，走上去扯下米静肩头的包，拉开拉链，将包里的东西统统用力甩了出来，那些书本和笔袋砸到了地面上。

米静尖叫起来，欲扑到地面那堆东西上方，被另一个女生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起开。”

甄愿快速屈膝，从地面的一片凌乱中翻出一张试卷。

试卷冷冰冰的，沾染着冬日的寒气，又在甄愿的手里渐渐温热，生动地被抖了抖。

“你干嘛，我拿了夏时的东西关你什么事儿啊，你有本事跑来十五班？”米静突然如同疯子般咆哮开来，这一喊连王雨嘉都忍不住蹙眉侧目。

苏忻意想，人的耐心就是一点点被消耗完的。他的爆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

“闭嘴，少在这里装蒜，除了偷东西、欺负同学，你还会什么？”他凌厉的目光似要将她看穿，“监控拍得一清二楚，十五分钟，足够让你做很多事儿了。”

“我......我没有！我根本没去过那间卫生间！”像是被人一针扎进了要害，米静将头摇得仿若拨浪鼓。

“除你和夏时之外，没人在那个时间段上过厕所。”

米静哆哆嗦嗦：“你变态！你看女厕的监控？”

“需要我提醒你监控在外面吗？”当米静依旧试图狡辩，苏忻意突然俯身逼近：你最好尽快给我道歉。”

教室外的人潮也渐渐汇聚起来，那些惊讶的、好奇的、看好戏的目光穿过教室，统统看向他们。

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当一阵劲风裹挟着巨大的冰冷拂过他额前的头发，他只觉得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他起身，遥遥望着夏时的脸，女生在一群人中显得克制、理性，却又过于平易。

“给我道歉。”苏忻意冰冷彻骨的声音从米静的脑袋上方传来，几分克制几分愠怒。

米静这会儿蓦地回头看向王雨嘉，可对方缄口不言，一脸复杂地望着自己。

米静突然笑了起来：“王雨嘉，都是你！都是你指使的我，去操场卫生间让我把水泼在夏时身上，过期的牛奶直接洒在夏时的桌面，连甄愿的情书也要偷拿，嫁祸是夏时写给一班那谁的......这么多事儿，你都要我兜着？”

甄愿听到这里，冷笑了起来：“哈……”

王雨嘉也恼了：“你别血口喷人，我承认我确实曾经不喜欢夏时，也曾经将小便签贴在夏时背上，但是你说的泼水、倒牛奶、偷拿情书这些事情，我统统没做过。”

“放屁！”米静还要继续争执，苏忻意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现在道歉，或者等警察来欣赏完整监控。”

每个字都像是审判锤落下。

只见男生又慢条斯理道：“我听说令尊承接了智能冰箱项目，假使被pass了，恐怕难逃被优化的结局。”

米静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

“所以道歉，有这么难吗？”苏忻意将手插进裤兜里，一副不羁姿态。

米静惊恐地看向苏忻意，少年的瞳孔漆黑，透着三分白色眼底，冷漠又不屑地盯着自己，如同一只高位的鹰。

米静深吸了一口气，心虚地抬起头望向周遭的人群，周遭的人脸色各异，很快有人朝她喊道：“米静，赶快和夏时道歉吧。”

“什么下三滥的招数啊，对夏时那么过分你愧疚过吗？”

“还有脸待在十五班，是不是当我们都很欢迎你。”

“诶？那王雨嘉呢，她就一丁点儿也没参与过这件事吗？”

众人议论纷纷。

“我没有参与过！”王雨嘉大声反驳道，她直接盯着议论她的人，“你可以怀疑我，我确实也不喜欢夏时，我大方承认，但是我不会做这种事情，我的教养不允许。”

“那我就会吗？”米静喃喃道。

王雨嘉轻轻叹了口气，她视线冷冽地看向米静，语气微凉：“我不知道，也许我对你还不太了解。”

“米静，和你要好是因为你爸和我爸有生意上的往来，可是最近我也越来越看不懂你爸的操作，明明想做我爸的得力助手，却和竞品对家越走越近，你家想背叛我们就直说。”

米静尴尬到极点，四周又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那些声音仿佛海浪，无尽波涛将她打翻到冰冷的海岸，她是一条鱼，在岸边亟待水分的拯救。

不知过去了多久，米静试图将自尊咽进肚子，她将目光缓缓锁定在夏时的身上。

夏时站在后门边上，神色冷静温和。

米静很快就溢出了哭腔：“对不起夏时，真的很抱歉，我也是鬼使神差了，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米静一直在哭，良久，她听见那道温和的声音开了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米静吸了吸鼻子，不敢看夏时的眼：“可能是因为嫉妒吧，你和我原本一个起点，我以为你在二中会很灰暗，可你越来越耀眼，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还有一点，米静不敢当众说，讨厌夏时，也只是因为小学的小升初考试，夏时的成绩远超自己，就因为如此，她被父母骂了一整天。

对夏时的埋怨也是从那时开始，再也没有淡忘过。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米静原本以为按照夏时随和的个性，她会当个老好人，随口说一句“没事”，这事儿便了了。

谁知，夏时只是淡淡开口：“那我也说声抱歉，我无法原谅你的行为，就请今天的你知晓，我最讨厌被人偷袭，也最看不起下作的手段。”

米静当场愣在原地，回过神的时候，夏时和她身边的男生，早已走远了。

而人群之外，早些时候就藏于人群的刘盈神色复杂，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一瞬间的寂静：“米静，你出来一下，校领导想和你谈一谈……”

有些事情，是时候给出结果了。谁做恶谁负责，天理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