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学习也是可以让人变更好的事物，有稳妥的前程，才会有更好的福报，你说是吗语文课代表同学？”

张雨泽说完这番话，再次低头看向甄愿，女生的眼睛里，之前的阴翳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叹服，以及随之松弛下来的神情。

“怎么了？”张雨泽挠了挠头，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给女生带来困扰，“我没说错什么吧，我的意思是......”

“我懂了！我一点也没有看错，你真的很好，干干脆脆的拒绝，干干净净的真心。”阳光下，甄愿弯了弯唇角，那些被人掏出隐私的不快逐渐缓解，只余下听闻对方答话之后的释然。

期中考试结束以后，班主任刘盈很快就对大家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

“两个星期后，我们将举办家长会，届时，希望每位同学的家长，都能够准时到达我们的教室。”

底下一片哀嚎声。

刘盈轻轻咳了咳：“大家不用过度焦虑，我不会和家长打小报告，将你们的成绩公之于众。大家在期中考前奋力拼搏过，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呢，每个家长都会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将会呈现本次期中考试的所有科目成绩和排名。”

“完了完了，我妈看到年级排名会杀了我。”后排传来了一位男生的哀嚎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夏时坐在位置上，默默地看着刘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的样子。

本次期中考，十五班的成绩还不赖。

打从开学起，十五班就是吊车尾班级，可期中考之后，十五班赢来了大翻盘。再也不是那个所谓的吊车尾，而是一个令人惊诧艳羡的黑马班级。

夏时听完刘盈的发言，突然叹了口气，甄愿用笔帽戳她：“夏时，到时候你要叫叔叔还是阿姨来？你爸妈......”

甄愿知道夏时的家境，夏时父母早已离婚，她爸爸经常不着家，但是更细节的方面，夏时却也没有说太具体的，她也不方便多问。

夏时耸耸肩：“不知道我爸有没有空，如果没空的话，我就问问我妈。”

甄愿懂了，也跟着叹气：“我都不敢叫我妈，我妈太凶了。我爸他性子比较温吞，他要是知道我这个成绩，也不会说我什么的，顶多就鼓励我。我要不还是只告诉我爸，你说怎么样？”

“我觉得可行，你爸比较温柔，你妈可能会说你，积极性被打击了，对于接下去的努力也会有影响，因为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夏时拍了拍甄愿的肩膀，甄愿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夏时，她是这样的温柔，这样的体贴。

课后，刘盈告诉夏时竞赛班即将重启。

夏时听说竞赛班马上要恢复课程，整个人明显地精神抖擞起来。

刘盈好笑地看着夏时，女生晶莹剔透的眼里，充满了对数学的渴望。

“知道你喜欢数学，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听到竞赛班重启，眼睛亮得能当考场应急灯了。”

他旋开保温杯，里面漂浮着几颗红枸杞：“下次化学课，有什么不懂及时来问我。我虽不像王老师那般幽默风趣，但我尽力。教得不好，那确实是我的责任，反正多听多问。”

“会的老师。”夏时认认真真道。

刘盈看了眼夏时，突然想问问家长会，她的父亲是否会来，话到嘴边，在舌尖转了个弯，“......那，家长会的事情你自己搞定，我这边也不多过问。”

“另外，因为临近期中考试，我们先让监控室的老师调取了监控，监控显示有个女生......”刘盈的金色边框眼睛折射出了清浅的光，他顿了顿，继续道，“在那个时间点，进了卫生间，又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跑出来的时候表情非常慌张。”

“为了不打扰大家期中考试，这件事情搁置了一段时间，一直没和你说。”刘盈轻轻拍了拍夏时的肩膀，“但事情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对方严重违反了校纪校规，理当受到应有的处罚。”

夏时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了一片蝶影。

刘盈手上正好捧着一沓化学试卷，打头的第一张是米静的。

她笑着问刘盈：“老师，米静这次化学没考好，我记得她小学的时候科学学得还不错。”

“哦，米静啊，原来你和她是小学同学......”刘盈的声音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她平常心不在焉的，也难怪会考出这个成绩。”顿了顿，他将一张卡片从抽屉里取出来，“夏时，你可以斟酌一下，最近是否需要和我们学校的心理老师取得联系，有什么不痛快的话，及时的疏导，会令人身心放松。”

夏时摇了摇头：“谢谢老师，我最近状态还可以，暂时先不用和心理医生沟通。”

见夏时一直盯着手里的化学试卷，刘盈叹了口气，将事实和盘托出。

之前在操场卫生间里将泼了她一身水的人正是米静。

“真的很令我意外，她看上去总是比较沉默，喜欢跟着王雨嘉一起玩，王雨嘉咋咋呼呼的，没点儿学生样，但米静，虽然学习成绩不是那么好，却也表现得体，真没想到......”刘盈沉默。

夏时突然回忆起，小学三年级，学校需要派人轮流在门口站岗。

这天轮到了夏时，她早早便到了校门口。

那时的她，穿着宽松的运动校服，披着红领巾，一整个早自习，都要站在凛凛寒风中，小手在冬日里呵气成霜的天气里冻得通红。

她身边站着另一个女生，时不时打着喷嚏。

路过一群自己班的男同学，见到女生在不停打喷嚏，不由得哄笑起来。

“你看，胖子娃感冒了。”

“她今天穿得好臃肿啊，显得她更胖了。”

男生们嫌恶的话语在夏时看来并非玩笑话，对他人不怀好意地品头论足，对方一定会当真。

她蹙着眉，转头朝女生望过去，果然见到对方眼眶红红，强忍着委屈吸着鼻子。

夏时知道她的名字，却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站完岗，她悄悄从口袋里，递给她一只棒棒糖。

“请你的，吃完了就不苦了。”

或许，“苦”和“哭”是谐音字。

“谢谢。”女生伸出胖胖的小手，接过那只小熊形状的棒棒糖，眼睛里的委屈不见了踪影。

从那以后，米静便喜欢跟在夏时的身边，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

暑假再见到米静的时候，是在街边的游戏厅门口，米静和一群初中生模样的人混在一起，成群结队，偏头的时候，夏时看到她的脸上化了淡妆，那一刻，她笃定米静看到了自己。

夏时朝她招手，米静却佯装没看见，掀了掀刘海，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和别人聊天。

那是盛夏时节，空气里掀起一股热浪，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夏时斜挎着小书包，抬起脚往台阶上走。

台阶上的游戏厅，一股沁爽的凉气扑面而来。

夏时顿时觉得舒服了好多，拾级而上，来到游戏厅门口。

突然，从里头冲出来一个男生，速度飞快，夏时被撞倒在地，男生手里叼着根烟，回头看了眼夏时，皱眉咒骂了一句，便飞速跑远了。

米静那帮人听到动静，也转过身来。

夏时瘫坐在地上，仰头看到米静的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视线相交的那一刻，米静眨了眨眼，很快，又迅速低下了头，直到身边的人拉住她的胳膊聊起天来。

那一刻，夏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再碰到米静，夏时总会想到那年夏天，这个暑假，游戏厅门口，化着淡妆的少女，看到她摔倒，也没有想上前一步扶她的动作。

之后，哪怕俩人碰巧擦肩而过，也形同陌路人一般。

......

“忻意，帮我去办公桌上拿下竞赛讲义吧，家里有点急事，今天要提前回家，刚好人有三急，你懂的。”竞赛班恢复以后，王植恢复了批改讲义，苏忻意依言前往综合办公室，踏入其中，却发现空无一人。

他在王植的桌上看见一沓眼熟的讲义，长腿一迈，单手捧着那沓纸转身离开。

刚要跨出办公室，迎面冲进来一个女生，速度飞快，拐弯的时候来不及刹车，径直撞向他的臂弯。

他身形一晃，一把将对方扶正，嘴下却毫不留情：“赶着投胎？”

女生的头有些微痛，她边揉头边朝苏忻意道歉：“抱歉抱歉，我有点急事，真的很对不起......”

当她抬起头时，目光掠过苏忻意的脸，以及他怀里的竞赛试卷，瞳孔骤缩。

苏忻意垂下眼睫，眼眸里凝起一道疏离的冷气，女生是和夏时一个班的米静，她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他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扭头便走出了办公室。

米静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走廊尽头响起最后一个脚步声，才转身快步走向王植的办公桌。

可她不知，苏忻意尚未走远。

他随意倚靠在走廊阴影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见了米静将手伸进了王植的抽屉里。

抽屉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油墨香扑面而来，米静的手指颤了颤，脑海里回忆起先前在同学那儿听到的话：“你们不知道吧，这次数学试卷被回收上去，是为了分班考，校方想核对一下大家的成绩和分数是不是实事求是。”

“还有人作假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只是例行检查备案罢了，二中向来严格的。”

米静从抽屉里掏出了夏时的试卷，试卷上满满当当的字迹和数字。米静将试卷折叠成方块的形状，塞进口袋。

“你开的是王老师的私人抽屉。”身后，响起了苏忻意磁性低沉的嗓音，米静浑身血液凝固成冰，缓缓转身，不由对上苏忻意疑惑凌厉的眼眸。

她捏着试卷的手指关节发白，不由自主解释道：“我......我们班同学喊我帮他拿试卷......”

“是吗......”苏忻意却微微一笑，侧身让出了行走的空间，“慢走。”

米静虽然面上尴尬，却选择给了台阶就下，一溜烟地跑出了办公室。

唯有苏忻意，留在了原地，眼下阴翳一片。

他知道，王植抽屉里的试卷，即将呈报给学校高层，因为关乎到下学期的分班。

苏忻意拉开王植的抽屉，将两个班级的试卷取出来翻阅，果然，十五班的试卷中并没有出现夏时的那份。

他冷笑了一声，手慢慢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