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坐着牛车刚抵家。
沈瑶就被蹲守在门口的黄冬生、田宝珠二人架着往学堂的方向去。
“爹,我……”沈瑶来不及解释,就瞧见她爹毫不在意的冲她摆摆手。
沈青山卸下车上的东西往家里搬,邀赶车老丈进屋歇脚,牛就拴在院门口,过会还得送他们去采石场。
老丈笑呵呵的进了屋,接过热水,将车钱收在怀里,边喝水边打量这户农家。
看着并不阔绰,但却有钱包下他的车,真稀奇。
与此同时,田宝珠带着表妹来到学堂门口,不忘给表妹整理衣襟发髻,随后给表弟甩了个眼色。
黄冬生立马会意,朝门口一站朗声喊道:“沈老师来了!”
二人归位,叽叽喳喳的学堂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娃娃们正襟危坐,双手交叉放在课桌上,齐齐盯着门口来人。
沈瑶隔着窗户看着里头排排坐的学生,内心很是有些紧张,在门口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抬脚迈入室内。
也不知道是哪位贴心的学生在她的课桌上放了一把细木棍,沈瑶将木棍举起来表示感谢。
随后告诉大伙,跟着她学算学,只要会数数,背好口诀,勤加练习,将来不用携带算筹就能又快又准的算出结果。
这木棍只是目前用来辅助你们学习的工具。
沈瑶说完就开始给在座的学生们灌输阿拉伯数字。
小太阳幼儿班的学生是最早接触阿拉伯数字,也是最早接触沈瑶口中的加减法口诀。
所以左右两边的学生学习进度是不一样的。
一边还在学数字,另外一边就在做沈瑶给出的几道加减题。
“你们看0像什么?”
“像鸡蛋。”
“那1呢?”
树枝、木棍、藤条……
孩子们开始发散思维,站在外头听课的赵小福忍不住蹙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确定这算学课以后都让她来教?”
杨文英从罗墩子的沙盘上收回视线,还是有些不习惯看那些数字符号,揉了揉眉,跟着赵小福往远处走。
“阿瑶人其实很聪明就是有些惫懒,她嫌摆弄算筹太麻烦,于是自创了一套计数法子。”
闻言,赵小福掏了掏耳朵,回头看向学堂里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沈瑶,懒是真的,但这法子到底靠不靠谱?
杨文英能明白他质疑的眼神,因为她也质疑过:“我和她比试过,确实是她的法子更胜一筹,这些学生们如同白纸,接受能力比我们还强。”
赵小福啧一声,表示不信。
杨文英心里藏着小九九,见说服不了,就拿话激他:“你若不信,一会你俩比试比试,我来出题,看谁算的又快又准,怎样?”
赵小福挑眉。
杨文英立马伸手保证,这场比试肯定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沈瑶上完第一堂课,检查完小太阳班的算学题,又给大家留了课后作业。
不顾表哥、表姐、小表弟幽怨的眼神,拍拍屁股就走人。
只不过她刚迈出学堂,又被另外两人截住。
赵小福说要和她比试算学。
沈瑶拉着杨文英嘀咕,“上课的时候就看见你俩躲在外头,是不是合起伙想刁难我啊。”
杨文英难得摆臭脸,和小姐妹沈瑶咬耳朵,话里话外阴阳赵小福,说他小人之心,她出题怎么可能有失偏颇。
他还非要在书上找一个题目来比试。
沈瑶闻言就乐了,那咱必须得治治他,让他以后不敢小瞧咱。
这话说到杨文英心坎上,必须治他。
“小福哥,咱们比试可有赌注,赢了的人会有奖励吗?”
赵小福拉开篱笆门示意二人跟他进屋,将书籍摆在桌子上:“赢了的可向对方提一个要求,对方必须满足。”
“那我——”
“在合理的范围内,先做题。”赵小福出言打断沈瑶张口就来的无理要求。
沈瑶撇撇嘴,“那咱们算哪道题?”
只见赵小福将书籍翻到后面,指着上面一道题目望向对面坐着的两人,“需要我给你们解释吗?”
看不起谁呢!
两小姑娘凑过去一瞧,杨文英眉头微蹙,为沈瑶打抱不平,上头好些字阿瑶都不认识。
沈瑶定睛一看,嚯,鸡兔同笼啊。
但上头有好些个字不在她目前的识字范围内,于是朝杨文英深拜,摆出一副谦虚好学的模样:“杨老师,可以给我解释下题目吗?”
杨文英尽量用白话告诉沈瑶,奴仆去采买鸡兔,不小心将鸡兔装在一个笼子里,管事的就问奴仆买了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奴仆只记得笼子里有十七个头,四十八只脚,不晓得鸡兔各多少只。
杨文英说完就问沈瑶有没有听懂。
沈瑶憋笑点头,看向赵小福,赵小福已经拿了他的算筹开始摆弄:“需要借给你用吗?”
沈瑶点头,但视线是落在他放在一旁的笔墨上。
明知她是故意曲解自己的话,赵小福还是将笔墨递给了过去。
他倒是想看看沈瑶是不是真能行。
随着杨文英一声开始。
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解题思路中,就连杨文英都忍不住朝赵小福靠拢,无它,她看不懂沈瑶的鬼画符。
沈瑶抓着毛笔,蘸取少许墨汁,在纸上刷刷列出解题方法,然后将数字代入,眨眼就把题目解出来了。
七只兔子、十只鸡!
摆弄算筹的两个人齐刷刷抬头,有些不可置信。
杨文英将沈瑶说出的答案一检验,于是朝赵小福幸灾乐祸道:“你输了!”
赵小福瞥了一眼纸上那团鬼画符似得墨迹,皱着眉,不得不愿赌服输,“说吧,你的要求是什么!”
沈瑶将桌上的草纸举起来,“小福哥,你看我们都拿毛笔给孩子们做奖励了,你就买一刀纸也支持下孩子们读书呗!”
赵小福脸上的顾虑渐渐散去,被二人的笑声感染,不自觉扬起嘴角:“成啊,把你的解题法子说一说,我给买两刀纸。”
杨文英同样望着沈瑶。
沈瑶将鸡兔同笼的口诀告诉两人。
总脚数对半分后减去总头数,就是兔子的数量,再用总头数减去兔子的数量,就是鸡的数量啦!
沈瑶在心里感谢国家的义务教育,让她能给孩子们白嫖两刀纸。
二人离开后,赵小福依旧在屋里钻研沈瑶留下的口诀,以及那团鬼画符。
也是从这日开始,赵小福跟入了魔般,沉迷算法口诀,竟也和孩子们一起学起阿拉伯数字。
沈瑶和杨文英携手归家,还没进院就闻到熬猪油渣的味道,香的两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厨房里,妇人们在做荤食,两个男人则出力揉面,一会得在黄冬生家蒸馒头。
今日冬至,她家要熬猪油渣、包饺子、炸酥肉、天麻炖鸡,每道都是硬菜。
沈瑶和杨文英要进来帮厨,结果被她娘一碗油渣给打发走了。
当三位掌勺的妇女说出屋里油烟重会熏着你们时,都不约而同的笑出声。
沈瑶和杨文英无奈对视,给屋里老丈留了两个油渣,就抱着碗去村里学堂。
一碗油渣哄得孩子们闹成团,哪怕只尝个味儿也纷纷嚷嚷着好吃。
有学上,有油渣吃。
今日他们比过年还要开心!
当小酥肉和饺子出锅后,苗氏就来学堂寻人了:“阿瑶,你爹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几个娃快走吧,早去早回。”
牛车载着吃食和亲人上路,第一站:万河乡。
阿奶们在冬至这一日收到了任掌柜送来的五十斤糙米、挣到了阿瑶给她们的一百五十文工钱,尝到了大伙一起蒸的馒头、饺子和炸酥肉。
“今过节,咱们老姐妹说好了都不许哭的。”王阿奶顶着冷风,冲牛车上的孩子们摆手,看着他们往采石场的方向去。
牛车没了踪迹,伫立在风中的老人们结伴回屋,摸着吃食和铜钱,又哭又笑。
老丈揣着温热的两馒头坐在前方赶着牛车,在心里感叹着。
也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能守望相助,这一大家子心善,世上还是好人多。
老丈平日里赶牛舍不得抽鞭子,今日却抽的呼哧作响,在天黑尽时,载着大伙抵达采石场。
黄冬生举着火把和差役表明来意。
差役看向他身后那张“熟人”脸,连通传都没有,直接领着四人去见刑教头。
刑放正在油灯下看家书,听得沈瑶她们过来,很不耐烦,手一摆让差役领他们去寻杨继宗。
夜黑风高,采石场内火光通明,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中,众苦役肩挑巨石正往城墙根下前行。
差役在人群当中寻到杨继宗和黄松柏,示意他们今夜可先行离队歇息。
两人揣着疑虑往回走,还没进屋,就已经怔在原地。
只见昏暗的室内,灯火飘忽不定,那一道道来回走动的身影,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吃食,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他们劳累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爹。”黄冬生率先发现二人,奔出屋外,拉着他们进屋,放下了门帘。
“哥哥,你们喝奶茶!”杨文英从筐篓里拿出两个碗将加热的奶茶倒给二人。
黄冬生则是给两人塞馒头,见二人不动,还催促起来,“爹,你们吃呀!”
“二姐夫、阿瑶你们、你们怎么这个时辰来了?”黄松柏半张着嘴看向沈青山的腿,“二姐夫,你的腿?”
“已经全好了,今日冬至祭祖,家里做了些荤食,就想着带来给你们尝尝,快趁热吃。”沈青山坐在桌子一侧把吃食往两人身边推。
黄松柏看着手里的大馒头当下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听儿子的一口馒头一口奶茶一口酥肉换着吃,真正是快活似神仙。
沈青山也示意杨继宗吃,还给他夹了块酥肉,随后不经意问道:“听文英讲,你们是弘农杨氏一族的后裔,遭歹人迫害才会被流放到这里服役的。”
杨继宗夹着酥肉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妹妹。
杨文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沈瑶挤开:“舅舅,我看你好像比之前更瘦了,尝尝这饺子味道怎么样。”
“好吃。”
“舅舅,那你多吃些。”沈瑶给两人分饺子,分给杨继宗的时候,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他的腿,边踢边笑着道,“你也瘦了,多吃点。”
杨继宗看向沈瑶和妹妹,想到方才沈父问及的问题,瞬间明白过来。
杨继宗把饺子接到碗里还不忘问沈瑶,“这饺子是阿瑶你亲手包的吗?”
这黏糊糊的口吻,听得沈瑶头皮发麻,“不是,是我娘、姨母、舅母包的。”
杨继宗面上略有些失望,喝了一口甜腻腻的奶茶,意外吃到里头的珍珠,“这是木薯粉制的吧?”
沈瑶眼一亮:“嗯,多亏了你从山上寻到的木薯,任掌柜在城里卖这热饮可畅销了,对了,你和大伙开荒开得怎么样了?”
杨继宗刚要回答,就见一旁的沈青山赫然站起,冷冷盯着他,“你和我出来下,我有事问你。”
“爹,有啥事情在屋里问呗,外头多冷啊!”沈瑶揪住杨继宗的衣裳下摆,不让他动。
这就让沈青山给误会了,咋回事,女儿对这小子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