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明白是谁这么“好心”,她不过在脑海里起了一瞬的念头,那人直接就“帮”她杀了人,还要傢祸给她。
“丘大人,你总该信我的吧?”傅水伤期待地看向丘执玉。
丘执玉却只站起身来,蹙眉看看她,并不说话。
她便又看危鸣晨与赵得真。这两人显然更不信她,目光盯着她身后那把大刀。
“……看什么啊。世上难道只有这一把刀和这一把巨斧吗?”傅水伤还想挣扎,她见池之澈与叶边舟也来了,便挥手道,“阿澈……”
池之澈却是大步跑了过来。她罕见地没有去理傅水伤,跑来后便立刻蹲下身去看那尸体。
显然她也认出了这人,便又忽地起身,一把揪住傅水伤衣领,咬牙怒目,道:“她不过是往你脚上泼了些水,又不是故意的!……即便是故意的,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居然杀了她!”
她看起来极为愤怒,甚至已去拔自己腰间佩剑了。
那人是羽林军之人,而她是羽林军大统领。她们五年间朝夕相处,如何能不愤怒……
“阿澈。”危鸣晨出口制止,“这宫人是男的。”
“什么?”池之澈没太明白,转身去问。
傅水伤也去看地上那人。他那张脸乍一看的确很难立即分出女男,而他又没留胡子没说话,傅水伤自然就默认他是个长得略为猥琐的女人了。
可原来是个男的。难怪危鸣晨她们误以为傅水伤杀人,看起来却也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她以为大战过后,宫里应该已没有男的了,便又看向危鸣晨,等她解释。
“他与昨日傅水伤所杀的那男人一样,刮干净胡子装成女人样子,甚至在胸口塞了东西。”赵得真开了口,“陛下已问过羽林军中与他相识之人。这人五年前就在,是个哑巴,更多的便谁都不知道了。
“——恐怕是陛下五年前打回京都时,设法混进来的先皇余孽。话都不敢说,在你羽林军里躲了五年。”
那时的羽林军中只有男人。这人或许是先假扮宫女躲过一劫,又不知如何换个身份,重新进了羽林军。
“……噢。”池之澈听完,便小心翼翼松开抓着傅水伤的手,说,“……那没事了。”
想了下,她又去把傅水伤皱巴巴的衣领抚平。
她实在很害怕自己稍后要躺在这尸体边上与他作伴。他失了双脚,而自己没了双手。她便直接躲到丘执玉身后,万分诚挚地道了歉,“对不起!水伤姐!”
傅水伤没心情理她。她看所有人好似已默认是她所为,便再次解释,“我没杀他……我难道像是那种为了些小事便杀人的人吗?”
那当然是特别像了。
否则池之澈也不会一见她与尸体在一起,连先前那些刀与斧的话都没听到,立刻便认定是她所杀。
但池之澈不敢说,她道:“那当然不是了。水伤姐你一定是一眼就看出他身份不对,才杀了他吧?”
说完她又严肃起来,道:“宫中或许还有其它这样的人,该彻查一番。”
她说着便让带她来的那侍卫去做,又与赵得真说:“京都卫军与镇国军也该查一查。”
“我可不似你一般分不清女男。”赵得真习惯性地嘲讽一句,却也让人去转告朱向明了。
这些事池之澈与赵得真自然能处理好,轮不到傅水伤去管。她便继续解释她自己的,“真的不是我杀的啊。你们有谁信一信我么?”
要是她杀的她肯定就承认了,可这人自己莫名其妙死这儿,傅水伤一根手指都没动。她都没爽到,凭什么就算她头上了啊!
“仙尊?”傅水伤看向叶边舟。
叶边舟便去问危鸣晨,“这人被发现时,也是样貌完好么?”
危鸣晨点头,“与先前那些一样。”
“的确一样。”叶边舟又低头去看那尸首,道,“也还是满身鬼气,与赵得真同源。”
“看吧,我说不是我杀的。是那神秘人。”傅水伤立刻便道,“你们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说完她又觉得杀这些人于清白毫无损耗,便改口说:“你们不要凭空给人加功德。”
其她人一时没有说话。而傅水伤便盯着地上那尸体看。
她越看越觉得极为不适——她实在很厌恶这男人假扮的“女人”,便拔刀去割开他胸口衣服,又将他绑在胸口的布团挑了出来。
死成他该有的样子,看起来便舒服多了。
傅水伤把大刀背回背上,见这人胸口除了一个极大的刀伤以外,还有一些动物撕咬般的痕迹。她便问:“这是什么?”
叶边舟低头看去,道:“风狼。”
其她人也一同去看。
除了赵得真那只名为“恶牙”的幼年风狼,她们其实全都未见过风狼真貌。而这些尸体上大多都有风狼撕咬痕迹,在这离红溪谷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她们实在很难想明白。
赵得真却忽道:“京都其实有风狼……”
“你是说你养的那只小狗?”她才刚一说话,傅水伤便下意识插嘴去问。
赵得真便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要骂人。她倒还忍住了,只对危鸣晨道:“昨日朱将军说,京郊悬崖底下,或许有一群风狼在。”
“她怎么知道?”傅水伤又问。
“我与陛下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赵得真先让她闭嘴,才又去回答她的问题,“调入京都的镇国军之前便藏在悬崖下。朱将军昨日与我说,她们在那里曾发现一些很像是风狼的痕迹。”
危鸣晨轻轻点头,“那便去悬崖下找一找。”
眼下她们并无更多线索。而即便她们怀疑那神秘人或许与她们同一阵营,她们也无法对那隐藏在暗处不知目的的人不设防备。
傅水伤更是想要立刻将那人揪出来,问问她杀人就杀人,非要扣自己头上是什么意思。
“那我与仙尊一起去吧。”她道。
叶边舟点头同意。她们便依旧是将这尸首存放起来,又各自离去。
赵得真却又主动追上来,说:“我与你们一起。”
“风狼会躲着人,极少有人见过它们。但它们极为在乎幼崽。”她道,“我午后带恶牙去找你们。它或许能把风狼群引出来。”
她主动帮忙让傅水伤很是惊奇。而她还未回答,赵得真便已走了,一直到午后,才抱着她的恶牙去到明镜府。
可叶边舟又不知去了哪里,丘执玉也外出做事。她来时便只看到傅水伤与阿阳。
阿阳正在抱着傅水伤大腿哀求,“你教我吧,水伤,我求你了。我以后每月发了薪水都先给你一半行么?”
傅水伤算了算,果断拒绝,“你那点儿薪水,干到一百岁也给不了多少啊。”
阿阳实在没钱,她便悲愤道:“我们这么好的交情,你难道还要收我银子?你不觉得羞耻吗?”
“我们这么好的交情,你难道不应该主动多给点儿?”傅水伤反问,“穷成这样还是你比较羞耻。”
“……”
傅水伤一边与阿阳说着话,一边用余光去看赵得真。
见只有她们在,而她们又在说话,赵得真便独自坐在了台阶上。她像是有些无聊,把弓箭拿出来,取出一些普通箭矢,对向远处的砖墙。
她显然控制了力道,那箭并没有穿透墙壁,只不过钉在了上面,而她又拿出另一只箭来,弯弓射出。
这箭将前一支箭竖着劈做两半,代替它留在墙上。
而赵得真便再次拔箭,不断重复着。她抱来的恶牙也不断在她和墙面之间来回奔跑,想要去追她射出的箭。
傅水伤便想这赵得真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倒与平常完全不同。只是她依旧浑身阴沉沉的气息,看一眼都觉得冷。
而阿阳也很快注意到了她。她怎么求傅水伤,傅水伤都无动于衷。阿阳便抱着刀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看,忽然鼓起勇气到赵得真身边,蹲下来看着她。
“做什么?”她刚一靠近,赵得真便直接把箭对准了她。
恶牙也绕着阿阳转了一圈,又跑到傅水伤那里。而阿阳颇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才道:“赵、赵将军,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她还是对赵得真极有好感,又莫名觉得赵得真比傅水伤好说话。而她顶着赵得真的箭勉强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直接,或许该要先拍几句马屁的。
她便又道:“赵将军我特别崇……”
“不教。”赵得真上下扫她一眼,“腿还没我胳膊粗,举得动刀吗?”
“哪里没你胳膊粗了?明明……”阿阳觉得她那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便立时想要证明自己。
她两只手比了下自己的小腿,又抬头去看赵得真的上臂。而后她沉默片刻,屈辱道,“……明明一样粗。”
“真厉害,腿居然能和我胳膊一样粗。”赵得真又将箭指向墙面,射出去把上一支劈开,“长成这样,丘执玉虐待你?”
“小时候一直流浪,没吃好饭。”阿阳有些沮丧,又很快道,“那也不是我的错啊,我练一练就好了,肯定会变粗的!”
赵得真便站起来,随手将弓递给她。她也急忙站起来去接,却险些没拿稳掉在地上。
赵得真便知她的实力了,算算她的极限,又道:“举一刻钟别掉下来,我就教你。”
“真的?!”阿阳立刻举了起来,还笑道,“赵将军你人真好,你下次再造反的话,我一定追随你!”
比傅水伤好多了!
“……那倒不用。”赵得真又坐下了。她招招手,道,“恶牙,过来。”
恶牙却好似更喜欢傅水伤一些,只绕着她的脚跑来跑去,全然不理赵得真。
赵得真便勾着嘴角冷笑,“这么招狗喜欢,同类之间果然更亲近。”
傅水伤莫名其妙被骂一句,啧了一声,“人家不是风狼么?我就当你夸我狼一样凶猛了。”
她看赵得真好似还想要骂人,便立刻先出声去堵着她的话,“你差不多得了啊,我难道真的砍到你了吗?”
“你给我那两箭伤口都还在呢,我都没生气。”傅水伤指了指脸上,“你给我好好说话。”
赵得真看一眼她那两道对称的结痂,竟真的没再说什么。
安静了片刻,她们终于等到叶边舟回来,便都走上前去。
文武成也跟在叶边舟身边。她看起来蔫蔫的,大概是追了两天也没能追回那骗子仙尊,又累又心情极差,走路都靠着叶边舟,半个字也不说。
“那悬崖在何处?”叶边舟也不理文武成,好似她不存在一般,只与傅水伤二人说,“带我去。”
等赵得真去牵马车了,文武成才开口问:“又要去做什么啊,师姐?”
没等叶边舟回答,她又道:“别管她们的事了,我们回家吧师姐。我想回家。”
“想回便自己回去。”叶边舟道。
文武成当然不想自己回去,她又问:“师姐,你来东扶到底有什么事啊?还没做完吗?
叶边舟不回答,她便自己继续说:“你嘴上说着对她们凡人间的事不感兴趣,可你只是没有主动帮忙。她们一说有什么需要你的,你立刻就屁颠颠跑过去了,你什么时候这样热心肠了……”
说着说着,她忽然直起身子,盯着叶边舟,“师姐,她们给了你多少?”
叶边舟可没有这么好心,她想恐怕东扶人给了她很大一笔,才能让她这么尽心尽责。连叶边舟都心动,那应当是很难拒绝的好东西。
见者有份,她也应该分一点的。
“一百两。”叶边舟道。
文武成谨慎追问:“一百两什么?”
“银子。”
一百两银子对许多普通凡人来说,当然是很大一笔钱,恐怕许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
而对她们来说……也能吃顿好的。
文武成简直失望透顶,“不过一百两你就不肯和我一起回家了?少主你真是……心系天下。”
叶边舟知道她叫少主时从来都不是夸赞,便回道:“不如你便宜,一文钱没有,也一定要跟来。”
文武成不想理她。
而赵得真已将马车赶了过来,她们便都上去。阿阳还在一旁举着弓,见她们竟好似是要走了,便喊了一声,“赵将军!”
赵得真回头去将她的弓拿走,又跳上了马车。
“一刻钟到了吗?”阿阳两条手臂都没知觉了,放下来时还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