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苟的金丝眼镜下深邃的眼睛投来一簇淡漠的视线,来人的样貌称得上“漂亮”,然而这种“漂亮”不似女性的柔美,完完全全是属于男性的温润与成熟。
修长而匀称的手指托了把眼镜,薄唇轻启:“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的目光在羌卷被衣领挡了大半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偏过头又将牢牢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托了托,顺势挡住了上扬的嘴角。
“沈老师?”羌卷惊讶,这不是教他古文字学的新讲师嘛!
沈秉谙仍旧同上次一样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系着黑色的领带,领口的纽扣规规矩矩地全部扣上,在这个带着夏日余热的初秋显得有些闷热。
“嗯?”沈秉谙微微眯了下眼睛,露出一副“你是我的学生?”的疑惑表情。
“没事…”记不得就算了,免得混熟了以后上课被他叫起来回答问题。
“一楼的厕所坏了,脏”沈秉谙见他捂着鼻子,提醒道。
“噢噢”羌卷懵懂地点了点头,猛然意识到自己要迟到了,赶忙指了下旁边的电梯说,“沈老师,我还有课,先走了。”
“你去几楼?我和你一道上去。”
“三楼。”
狭小的电梯里两人分开站在两侧,沈秉谙没有和他搭话,羌卷自然也不开腔。
平时从一楼到三楼只需要十几秒的时间,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
羌卷正想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却被一阵颠簸惊得差点失了重心。
“我靠?”他下意识扶住了身侧的扶手,随后看向疯狂跳转的电梯楼层显示屏,傻眼了。
不是吧,电梯坏了?
“贴墙半蹲,不要乱动”沈秉谙快速上前按了警铃,随后又回到了原位半蹲。
合身的西装裤被勒出了一道曲线,原本扎进裤子里的衬衫下摆被他过大的动作带出来了一点边边,羌卷没忍住瞥了好几眼,没来由地想起了一件东西,衬衫夹,应该挺适合他的。
他保持着僵硬的动作等了许久,始终没听到任何回应,便再次看向对面的沈秉谙。
意外的是对面的沈秉谙也在看他,像是处在一个极度放松的状态里,沈秉谙早已改变姿势,他后背微微坨起一个自然的弧度,右胳膊肘撑在右腿的膝盖上托着下巴,双眼呈月牙状微微眯起,嘴角的笑意尤为惹眼。
“沈老师,要不然我们打个校园110?”羌卷被他的笑搞得有些别扭,默默掏出手机问。
沈秉谙撇了撇嘴:“没信号。”
“又没信号?”
李时暻出事那次就没信号,这次居然又没信号,这一片的鬼也太缺德了吧。
“嗯?”沈秉谙再次投来疑惑的眼神。
羌卷有些焦虑:“如果一直没有人发现电梯坏了,我们该怎么办?电梯会不会突然掉下去?”
“总会有人发现的”沈秉谙语气平淡,像极了那些老神在在的老古板教授,“不会。”
“您等得了,我不行啊”羌卷艰难地换了条腿点地,两腿并得严丝合缝。
“你有幽闭?”沈秉谙的语气突然严肃了一些,嘴角的笑意也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索性羌卷否定了他的猜测,只是没想到的是,对方很实诚地给出了答案,“我尿急,呼之欲出的那种。”
“噗嗤……”沈秉谙没控制住上扬的嘴角笑出了声。
羌卷再次尬在原地:“……”,这老师笑点好低啊。
“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沈秉谙托了托下垂的眼镜,强忍住笑意道了个歉,“能憋住吗?现在条件有限,不然……”
“能”羌卷抢答了他的问题,赌气一般转过头不看他。
沈秉谙强行压下“抽搐”的嘴角,清了清嗓子说:“能憋住就好,一会儿要实在不行了就和老师说,老师给你想办法……”
再次抢答:“那您还是给我想想办法吧”,他是真憋不了了。
“噗哈哈哈哈哈”这会儿沈秉谙彻底没守住嘴角直接放声大笑,他的声音很明朗,正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少了些少年音的清脆稚嫩,也不似中年音那般的浑厚沧桑,如果非要找个专业的词来形容,唯有“温润如玉”一词配得上,“好…老师给你…想办法。”
“别笑了沈老师,快把地上的‘节操’捡一捡”不知是不是憋尿的原因,此时此刻他的感觉器官异常敏感,对方那充满磁性的声音直直往自己耳朵里撞,就怕一个分心“泄了洪”。
沈秉谙弓着背笑得气不成声,好一会儿才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翻找起来,最后掏出一个泡着半杯茶水的老干妈罐子递过去,“我身边只有一个茶杯。”
羌卷一脸惊愕地接过老干妈罐子,憋尿憋得神情都有些恍惚了:“这不是老干妈吗?”
这沈老师还挺朴素啊。
“这是我的茶杯”沈秉谙还没从刚才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他浅笑着重新拿回自己的茶杯,拧开,不顾羌卷诧异的眼光将半杯茶水两口喝尽,再次递过去,“茶叶占不了多少位置,给。”
羌卷已经看懵了,他机械式地接过老干妈罐子,默默给之前被自己说坏话的沈秉谙道了个歉。
羌卷:沈老师真是个好人...
“愣着做什么?”沈秉谙话刚问出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偏过头不去看他,“噢~特殊情况,我不看你。”
“谢谢沈老师。”
羌卷没再犹豫,背对沈秉谙,又挪到监控死角解开了皮带。
两人在电梯里待了一个半小时,最后还是下课的学生发现电梯故障给维修人员打了电话才将人解救出来的。
羌卷本想将那瓶老干妈罐子带走丢掉,谁知等他接受完维修人员的询问后却没找到沈秉谙的踪影,连同沈秉谙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瓶装了大半杯尿液的老干妈罐子。
手机信号在维修人员的到来后恢复了正常,当时他只瞥了一眼,看到三十分钟前季淮禹给自己发过几条消息,在他后面,徐嘉与也打来过两个微信电话,等他这会儿打回去对方却没有接。
季淮禹只说让他下了课后早点回宿舍,徐嘉与应该是看他不回消息特意打来提醒的。
和选修课老师解释完自己意外的遭遇后羌卷郁闷地骑上自行车往宿舍赶,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次是目前唯一一次发生灵异事件时自己身边有其他人的存在,他严重怀疑那些东西能将灵异事件伪造成意外事故,虽说相比之前吓人程度小了不少,但是也挺烦人的。
他琢磨了一路,想了很多原因,就是想不出那些东西为什么偏偏和自己过不去。
宿舍里亮着灯,羌卷刚要开口抱怨刚才的遭遇,意外地看到了被季淮禹和徐嘉与围在中间的李时暻。
“下课了?”
“你这么快回来了?”
两人对上眼后同时出声。
“卷儿,你先进来”季淮禹示意他关门,“我有话要说。”
等几人在下铺床上落座后,季淮禹开始发言:“最近这几天发生了很多怪事,咱们或多或少也都发现了,所以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认为咱们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眼眸低垂,双手不自然地拧起了衣袖:“那天晚上小与说看到了提红色热水壶的女生,其实我也看见了,不过...不是在摔车前,而是在你们送时暻去医院的那段时间。”
徐嘉与显然已经听过这件事了,所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有羌卷和李时暻神情凝重地对视了一眼,等着他的下文。
“我到现在都在怀疑那天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无论怎么回忆,我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看到了......
当时我刚从301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走廊对面有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扒着隔壁宿舍的门缝往里边偷窥。她脚边就放着一把红色的热水壶”说到后面,季淮禹的声音明显抖了起来,像是又想起了当时那个诡异的场景,他抱着脑袋整个人倒在了床上。
“隔壁宿舍指的是?”李时暻问。
徐嘉与回他:“咱们左边的322”也就是最西侧的那间宿舍。
322宿舍住的是羌卷完全不认识的人,按道理应该是另外三人的同学,却从来没见他们和隔壁的人打过招呼。
“然后呢?”羌卷思索了几秒,拍了拍身旁的季淮禹。
“我当时整个人都麻了…”季淮禹捂着脸,许久才接下去道,“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像是察觉到了我在看她,突然转过头看向我,速度快到能把脖子拧断的程度,然后我就看到一张…红色的脸。”
“就像被开水泡过一样。”
“和我看到的那个女生一模一样”徐嘉与补充道。
“红色的脸?为什么你们那天没提起?”这么诡异的事情要说忘记了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那天我也只看到了一眼,被吓到后就翻车了,等我爬起来时那女生已经不见了。我问季淮禹看到没,他说没看到,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你们也知道他比较忌讳那种东西,我怕吓到他,所以就没提”徐嘉与慢吞吞地解释了原因。
没有人接话茬,墙上的闹钟“挑衅”一般开始“放大”声音,羌卷听着心颤便出声问李时暻:“你呢?那天晚上不是因为胃病吧?”
“对啊,暻哥,你那天是不是也遇到什么怪事了?”徐嘉与附和。
“嗯...”李时暻重重点了下头,言简意赅,“那天我刚走到宿舍楼底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抬头看一眼,一抬头就看到其中一间宿舍有人影从阳台跳了下来,直直砸在了我脚边。”
李时暻颤着声音继续说:“我被吓傻了,刚想喊人,却发现那人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等他奄奄一息地向我伸出手,我终于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头破血流的‘我自己’。”
话毕,他抬眸看向羌卷,眼眶里闪烁着的泪光在羌卷的心脏上猛地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