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位置不同，然而遇到的职场问题，都差不多。

女性领导者在职场的处境，更为艰辛。

察觉到盛鸿的思绪，高艳讪讪笑笑：“我们单位整个省公司里唯一一个全女性领导班子，领导们给的重视也多一些，有时候话说的重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甚至此时，电脑桌面的微信提醒还有不知道城南分公司状况的领导们不断艾特——

“城南分公司怎么回事，还真的以为过年是为了让你休息的？”

“过年的事先放一放，其他分公司都在为指标冲击，这可是一年中最赚钱的时候，此时的客户好不容易在家休息有时间有金钱，这个时候不努力，什么时候努力？”

“城南分公司什么情况？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干不干的好是能力问题，干不干是态度问题。”

桌面信息的提醒声伴着高艳的手机来电，逐渐将空荡的办公室吵到热闹非凡。

而贺颖微信列表中另一个情侣头像被挤压到最底下：“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宝宝闹着要你和她一起去超市？”

盛鸿将桌子下面的抽屉打开——

最下面的抽屉摆放着很多零食和速食，其他抽屉放着一些文件或者普通的药。

能开豪车，说明没有经济困扰。

家人支持，说明没有感情纠纷。

全省唯一的女性班组这个头衔，至少表示了上级领导对于贺颖的看重，以后就算在工作中再怎么被冲击，至少不会有被辞退的困扰。

“盛队？”挂掉电话，高艳冲盛鸿抱歉的笑笑：“我刚刚才和贺总的家人联系上，他大概一个小时内到，但是公司这边，毕竟一季度的训战结果牵扯到全公司的盈利，我必须要前往市公司做汇报。其实剩下也就只有发现贺总遗体的现场，我现在带你过去。”

“哦，好。”盛鸿点点头，准备和对方一起离开：“对了，我看你们负一楼还有客户运营中心？是客服吗？”

“每个单位都有的。”高艳不以为然的按下一楼，看到盛鸿没有接话，莫名的笑了笑，按下附一键：“倒不是我藏着掖着，客户运营中心是我们公司最骄傲最自豪也是最产能的部门。”

“在这里，完全军事化的管理。”眼看一楼的电梯门打开，光亮透进来的瞬间，高艳按下关闭键，电梯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继续向下沉。

“——在我们普通人的见解，楼层越高越高说明公司的重视程度，你说这么重要的岗位，怎么放在这里？”

高艳并没有打算回答，随着电梯门缓缓在负一层打开，一阵冷风随即冲进电梯。

等到盛鸿脚步刚刚踏出电梯，隐隐听到了什么。

电梯门缓缓关闭，整个水泥走廊只有昏暗灯光闪烁，越来越大的噪音渐渐沿着墙壁和地砖，宛若看不见的怪物，铺天盖地朝盛鸿匍匐而来。

——上次这种感觉，还是在本市某个可以同时容纳50桌的封闭餐厅里，当时盛鸿和其他同事正是午餐时间，餐厅装修的时候没有做消音处理，当所有人在餐厅内说话的时候，声音落在室内墙壁无法消散，重新在回到室内，以至于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愤怒和焦灼的状态。。

这种吵闹的噪音，已经完全听不出来在说什么，像是一种生化武器，几分钟之内，盛鸿已经浑身是汗，头脑发昏无法呼吸。

“盛队要不我们先上去？”

盛鸿将负一楼最靠近电梯的那间办公室门开了一条缝，勉勉强强瞄了一眼里面戴着耳麦皱着眉头不断拨打电话的员工，便跟着高艳匆匆忙忙回到一楼。

门开的瞬间，盛鸿几乎是踉踉跄跄逃出去，直到走出公司大门，双手撑着膝盖用力呼吸，等待理智重新回归大脑。

“盛队，你没事吧？”

盛鸿眼前光亮被挡住的瞬间，一双手扶住盛鸿的胳膊，传递协助支撑的力量。

是蒋宁。

“——不好意思啊。”高艳跟在盛鸿身边，向蒋宁和盛鸿解释：“我们客户运营中心的环境确实有点吵。”

“那可不是有点，”盛鸿一只手抓住蒋宁撑住自己的胳膊，站起身轻声道：“我感觉我快聋了。那里是打营销电话的吗？”

“是营销电话，”高艳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自己也知道所谓的营销电话和骚扰电话和诈骗电话都是侵犯了客户的隐私不是什么值得宣传的事情，很快摆手解释：“这其实，其实吧——”

“如果不想说——”盛鸿没那么多时间和对方磨蹭，刚准备说问问别人，却被蒋宁打断。

“——我举报你，不配合警方办案。”蒋宁已经拿起手机。

“哎哎哎，别急，别急。”高艳左边举起双手抚慰盛鸿，转身右边拦住蒋宁，急得直跺脚：“不是我，不是我安排的。啧——”

几秒之后长长的叹息——

“我们这也是贺总自创的一种有效盈利方式。”像是绝世高手被迫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秘籍，高艳跺跺脚，不情不愿：“当初也就是一种尝试，把各分公司最优秀的客户经理聚集在一起。是因为她们有最有效的营销口径和经验技术，我们找来全公司的客户资料，让他们通过打电话的方式，刚开始只是做些服务的工作，比如说生日礼物的赠送，比如说店庆活动，比如说卖卖储值卡。其实这种方式，比所谓的微信公众号方式，更快捷，往往一天就能盈利一个点。”

“真的，这种方式比直播更盈利。”

“你的意思是，这算是你们的秘密武器？”

“那倒也不是，每个分公司都有。只是我们这里，贺总提供了早餐午餐下午茶还有晚餐和夜宵，如果当晚加班太晚还有企业滴滴，如果足够优秀还提供了合同工岗位，所以我们这里的工作结果更加有效。”

世界五百强的合同工岗位，盛鸿有些明白底层的话务员在大年三十都要那么辛苦卖力的原因了。

“对了你说贺总的尸体是今早八点半被员工发现，哪位员工？”

“就是客户运营中心的话务员。”高艳拿起手机：“为了不耽误工作，我先安排正常工作，我现在叫她过来。”

等待的过程中，盛鸿眼神望向蒋宁——

蒋宁早已将外套和手套口罩等卸下，察觉到盛鸿询问的眼神，拿出手机示意——

照片里的死者整个人被楼下的废弃钢筋刺透，双眼怒瞪，口角含血，看起来凄惨可怕。

“根据当前温度和尸斑情况，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十二到十六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是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左右。死因目前看来是高处坠落导致的器官破损衰竭，其他细节需要带回法检中心进一步的调查。”蒋宁说到这里，仰起头眯起眼怀疑的望着楼顶阳台：“至于是意外还是故意，需要进一步的调查了。”

盛鸿点点头，跟着在尸体发现地进行痕迹检查。

骆旭这边已经将死者的手机捡起：“这么高的楼层掉下来，手机屏碎了，但是还能开机。最后的通讯记录，我跟她们同事核对过，除了家人的号码以外，都是单位的短号。”

“我还需要一份本月出入公司的考勤记录，尤其是这周的——”盛鸿冲高艳招招手，确认对方看到自己后又指指骆旭：“和他对接。”

高艳一直陪伴的温柔微笑弧度降低，讪讪道：“我安排员工对接，盛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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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客户运营中心一组的组长，李霞。”很快，一位瘦瘦小小的女性穿着工装和黑色高跟鞋，头发烫着微卷扎起来，走起路来一晃一晃，聪明利落的走到盛鸿面前。就算遇到这种事情也并不怯场，而是大方得体：“是我发现我们贺总遗体的。”

领导去世，员工会不会，太爽利了？

“什么情况？”盛鸿并没有着急去评判，而是皱着眉头询问发现尸体的情况。

李霞站直身体，甚至有些摇头晃脑——

盛鸿终于明白对方的简单大方不是没有感情，而是这样的话，已经说了几十次了。

从最开始对到达现场的片警，接着是同事，后来还有各层领导汇报——

保不齐这语言还是经过了编排。

“我们客户运营中心从成立以来就是军事化管理，每天早晨八点二十八分准时结束早餐，八点半开始每位员工整理当天外呼数据，准时开始打电话——”

“说你，说你怎么发现贺颖的尸体的。”盛鸿没时间听那么多废话，直接打断：“别耽误大家看春晚。”

李霞有些委屈的哦了一声，确实也说的简短了些。

“这不是说过年期间要加班，我今天早晨去找领导签字请假回家过年的。”此刻李霞回归员工，也不由得抱怨：“虽然说公司是盈利企业，但是我们毕竟是中国人，平时加班也就罢了，这可是过年嘞，能说出让中国人不过年的人就不是中国人，是中国人的敌人。”

“再说了，我又不是打电话的。”李霞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我坐在那里就是监督大家打电话，说到底一天也没有什么事，但我的家人就不一样了，没我他们会不高兴的。”

“——说重点。”

“早晨八点半我看大家都开工，就自己拿了请假单上五楼找贺总签字。整栋楼我从二楼一直逛到五楼，就没有人来上班，直到五楼电梯开了，我找她的时候，发现她的东西都在办公室，人不在。开始我以为她去上厕所了，过了一会儿上来她还没在，就和高总打电话，想着说先找高总签字。结果走的时候，发现贺总办公室的窗户开着。”

“你们也知道今天的气温零度啊，她开着空调，还开窗——”李霞无奈的摇摇头：“我就想着人也不在，可别冷着我们贺总，于是过去关窗的时候，发现贺总在楼下躺着。我都没有想到她死了，我还想着领导怎么躺在那里睡觉——”

盛鸿仔细听着对方的感慨，忽然问了一句：“你进入贺颖办公室的时候，你觉得办公室的体感温度怎么样？”

李霞很快明白盛鸿的意图：“挺冷的，感觉窗户开了至少一段时间。因为我们保安大叔会在每天上班前提前为五楼开中央空调，确保不会冻着领导。”

盛鸿抱着胳膊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似的：“你们贺总和你们部门关系怎么样？”

“还好吧，我们这底层，只有接受任务通知的份，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交集。”李霞说完，很快又加一句：“我们贺总工作认真负责，经常加班经常体恤下属，能成为她的下属我很荣幸——”

说完这一句，李霞甚至还要加一句：“失去贺总，是我们所有人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