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冷得刺骨,但潭边的阳光却格外温暖。
“水里有个人!”一个小男孩远远地看见寒潭中漂浮着百里的身体,招呼到一起玩儿的小伙伴:“我们给他捞上来!”
经过这三年,百里的身体早不如三年前,身板变得薄薄的,那十几个小孩一起使力,很快便将他打捞上岸。
一群孩子围在他身边,脸上都带着好奇和兴奋的表情。
他们不知道,百里已经“死了”。
其中一个小孩脸上还画着几道胡子,他看着昏迷不醒的百里,奇道:“怎么叫醒他?”
几个小孩都面露难色,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小孩摸摸自己脸上被画的胡子,玩心大发,“我爹趁着我睡觉的时候给我画胡子,我们也给他画一画。”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爹就说谁叫你贪玩睡懒觉,给你画个胡子以示惩罚。”画了胡子的小孩学着他父亲的样子与口气说道。
那几个小孩风风火火回家,找来一堆颜料,又叽叽喳喳给百里画花脸,一会儿功夫就给他画成一只花花绿绿的大花猫。
“他这么大的人还睡懒觉,都掉河里了还不醒!”
看守义庄的老头——老陈,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壶酒,脸上因刚刚喝过酒而泛红,显然是刚从集市回来。
听闻小孩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迈着醉步,走到他们身后。
因为大人的身高,他毫不费力地看清了百里的“尸体”。
醉酒迷蒙的眼睛立即清朗:“你们这些孩子,怎么乱动尸体!”
“尸体!”那脸上画着胡子的小孩愣住了,手里的笔掉落在地。
老陈道:“你们这帮小孩这么吵,又给他涂涂抹抹,这都没醒,不是尸体是什么?”
“啊啊啊啊!!”那帮孩子吓得惊声尖叫,纷纷丢下画笔颜料,飞也似的跑走。
老陈在义庄常年与尸为伍,自然不怕,他捞起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大口,望着孩子们吓跑的方向“嘿嘿”一笑,觉得颇为有趣。
“碰过尸体不吉利,小心晚上鬼魂找你们,回去洗个澡,喝点糯米粥!”
老陈仔细看了看百里的花脸,无奈到不知说些什么,只摇摇头,长叹道:“这帮小孩……”
他摸了摸百里未干的衣裳,惋惜的说:“衣服料子不错,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吧?还年轻哟——估计家道中落,倒霉地淹死在我们这么个破村子里。”
老陈扶起百里的“尸体”,拍拍他身上的草屑,背在背上,就带回了义庄。
义庄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老陈把百里安顿在一口棺材里,自己则坐在角落里喝起了酒。
傍晚,他点起一把香,朝棺材拜了拜,“吃晚饭喽——你们呐,要是饿了,就自己来吃点。”
他说完,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百里躺在棺材里,缓缓睁开双眼,只看到棺材里的一片黑,他心想:我这是在哪儿?
突然,他感到一阵轻微的晃动,棺材的盖子缓缓打开。
百里定睛看去,那双帮他打开棺材的手居然是一双暗沉的死人手臂!
没有身体,只是一双手臂在运动着!
这太诡异了!
砰!——棺材盖被推开,重重地砸落在地。
老陈睡觉中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惊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看到百里正坐在棺材里,旁边是一双死人的手臂!
那双手臂在被他看见的刹那间,嗖地一下消失。
“哎呦!”老陈更加惊吓,酒壶都掉在了地上:“诈!诈尸啦!”
“诈尸?不,不是。”百里从棺材里出来,连忙解释。
老陈看守义庄几十年,听过一些恐怖故事,可他都没遇上,一度以为是杜撰,没想到今天结结实实地遇见了“诈尸”。
“别!别过来!”
“鬼!有鬼啊!”
……
夜幕低垂,月光如水。
江疏言手持长剑,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身着一袭紫衣,如夜色般深沉,正急速地追击药人。
药人身影鬼魅,在夜色中穿梭,他便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如影随形。
“站住,别跑!”江疏言一边追一边喊,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突然,刚刚从义庄中窜出的鬼手在他眼前闪过。
“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可就这眨眼的功夫,方才穷追不舍的药人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义庄中传出老陈惊恐的尖叫声。
闻声,江疏言断定,那只药人一定躲进了义庄。
他毫不犹豫,跃入义庄。
义庄内阴森潮湿,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四周摆放着一个个棺木,棺木上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就在江疏言踏入义庄的一瞬间,腰间的追魂铃立即发出清脆的响声。
早在半个月前,距离这义庄二里不到的五斗米村中总发生怪事——频频有人失踪,三天后又会自己回家。
可回来后那人性情大变,沉默不言,神情呆滞,也听不懂家人的话。
一开始,村民以为是失了魂,或者鬼上身,就找道士来开坛做法。
仪式进行到一半,那人忽然发狂,抓住道长便生生咬下他的一只耳朵,随后满嘴鲜血的倒地抽搐,没一会儿就断了气。
帮他送葬后,村民以为这事就这样了了,哪知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短短半个月,五斗米村就已经死了七八个人。
万剑山庄江疏言听闻,自然前来看看情况。
与他一同来到五斗米村的还有天医阁李碧竹。
李碧竹诊断那些人都是死于一种神秘的蛊毒,而追魂铃便是能探知药人蛊毒之物。
叮铃——叮铃——追魂铃在江疏言腰间发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他心中一惊,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会儿,他勾起嘴角,得意的一笑:“看我抓到你,向师伯证明我的能力。”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义庄内部,只见老陈瘫倒在地,脸上满是惊恐,双眼圆睁,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老人家,你怎么了?”江疏言关切地问道。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准备扶老陈起身。
“别,孩子,别过来……有……”老陈惊恐地大喊,声音颤抖,却忽然盯着江疏言的身后顿住,屏住呼吸,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有什么?有药人?”
江疏言顺着老陈的目光看去,只见百里穿着白衣,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妆容,就站在他身后。
“你!……”江疏言心中疑惑,但心中恐惧感顿生,竟也跟着老陈昏迷了过去。
百里见状,一脸的惊慌失措,“我……我也没这么吓人吧。”
看着昏迷在地的江疏言和老陈,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焦急地在义庄内徘徊,等待两人苏醒。
夜半,百里的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毕竟这一天都没吃饭。
要论百里什么最在行,那最数打山鸡和抓鱼。
小时候,他在魔教总挨饿,受欺负,又不吃大米饭。
魔教覆灭后,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只好在街头流浪,那更是有了这顿没下顿。
好在师叔带着在外流浪一年的他去了临安,虽也好吃好穿,可他被欺负怕了,饿怕了,很要强,要很厉害,要所有人都不能欺负他,所以努力修炼,励志成为第一。
刻苦修炼,饭量自然也跟着变大,明明吃了晚饭,半夜却总被饿醒。
百里最怕挨饿,于是偷偷起床,半夜出去打山鸡抓鱼吃。
可……那些记忆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三年里,每当夜幕降临,暧昧的气息就会笼罩着房间。
窗外的月光透过轻纱,洒下朦胧的光晕。
床榻之上,柔软的丝被如云般轻盈,轻轻覆盖着两具交缠的身体。
百里的发丝散落在顾从礼的胸口,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师兄……够了……”
顾从礼的手指轻轻抚过百里的背脊,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够了?你忘了那些回忆,忘了我们分开了多久。”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百里的呼吸声追随着顾从礼,渐渐变得急促。
他紧紧抓住被褥,以此抗拒那种感觉,努力稳住气息,说道:“师,师兄……我没有忘记,我们几个月前还在一起抓鱼……”
顾从礼猛地用力,打断了他的话。
百里惊叫出声,浑身皮肤迅速泛出桃色,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顾从礼不由自主地收紧双臂,将他拉得更近。他的吻落在百里的耳畔,低语呢喃,“抓鱼的事就当过去了吧,现在,师兄让师弟很舒服不是吗?”
那时候,百里的自由只有在那坐宅子里,床榻成了他们的世界,缠绵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顾从礼总会不顾他的意愿,让他们的身体紧紧相依,药物带来的快感让他不能抗拒,顾从礼总在情浓时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不理解,可每次问及,顾从礼就发狠,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再也不想分离。
可百里真的不明白,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一切发生之前,那个十八岁正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要参加夜郎山猎魂。
他记得变故前一天,他与顾从礼在河边抓鱼,他总会比顾从礼快的抓到鱼。
“师弟,我要当天尊入室弟子,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也不会被欺负!”
顾从礼懒懒的说:“我觉得也不是有必要当这个入室弟子,现在我们这样也很好啊。”
百里带着刚刚抓到的鱼回到岸边,“你懂什么,只要不是最强,有朝一日就一定会被欺负。就像郎偷天欺负你一样,还得靠我帮你教训回去。”
“你啊,什么时候能支棱起来,不要这样蔫了吧唧,得过且过的了。”
昨天他们这般相处,今天却在床榻上,百里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他抬起手臂,只见皮肤白的近乎透明,青筋从皮肤下透出,手腕细的恐怖。
这一身白衣,呵呵,是顾从礼的喜欢,从来不是他。
可他是顾从礼的,便也只能任其打扮。
这三年,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这样。
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抓到鱼,打到山鸡。
“咕噜咕噜”——肚子饿的厉害。
百里握紧拳头,还入踏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