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百里昏迷中做了个梦：

他跌跌撞撞地逃出了顾从礼囚他许久的牢笼。

他的身体虚弱得几乎支撑不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可他顾不上这些，只想逃离顾从礼的掌控。

然而，还没跑出多远，便被水三娘和阿福拦住了。

他们笑容冰冷，捞起他的手，手中的银针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指尖。

百里闷哼一声，鲜血顺着伤口涌出。血没流出多少，可十指连心，痛是剧烈的。

水三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讥讽：“你以为你能逃得掉？顾从礼的东西，从来没人能抢走，包括你自己。”

百里咬紧牙关，却被阿福一脚踢翻。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他们冰冷的声音：“你逃不掉的，顾从礼很快就会找到你。”

啪嗒！

百里从梦中惊醒，转头看去声音来源，是顾从礼。

他刚刚从牢中出来，水三娘的威胁让他莫名生气，开门进屋的时候力道大了些。

“我吵醒你了吧。”

他站在百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百里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恨意，可身体却虚弱得连床上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你逃不掉的。”

顾从礼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他捏住百里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百里想要挣脱，可顾从礼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无法动弹。

顾从礼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强行塞进百里的嘴里。

他想要吐出来，可顾从礼却捂住他的嘴，直到他不得不咽下去。

“这是迷蝶蛊，”顾从礼松开手，冷冷地说道，“无论你逃到哪里，它都能带我找到你。”

百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胃里蔓延开来，迅速扩散到全身。

他的身体开始发热，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带来一种难以忍受的痒痛感。

他蜷缩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心里对顾从礼的恨意却愈发浓烈。

“顾从礼……你不得好死……”百里咬着牙，声音沙哑而颤抖。

顾从礼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师兄是为你好。”

昏暗的烛火在顾从礼房里跳动，百里被铁链拴在雕花木床上，腕骨被磨得渗出血珠。

迷蝶蛊在皮下窜动的酥麻感让他止不住颤抖，偏头死死咬住被冷汗浸透的锦枕，却听见铜盆重重砸在地上的巨响。

“你逃出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被你逼得用蛊？”

“师弟，改换药了。”

顾从礼掐着他后颈将人拎起，白色衣袖沾着捣碎的草药，混着血腥味糊在百里身体上的鞭伤。

药性烧得皮肉滋滋作响，百里疼得仰起脖颈，喉结在顾从礼低垂的白发间摩挲。

顾从礼突然松了力道，指尖抚过百里的锁骨。

蛊虫感应到主人气息，竟在百里心口凝成半透明的蝶形纹路。

“外面很危险，只要你乖乖的，师兄也不会对你下蛊。”

“是你在逼我伤害你。”

在顾从礼的言语下，百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

指尖的隐秘的痛感居然让他觉得很舒服，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指尖蠕动，啃噬着他的血肉。

痛，真的很痛。

可他却笑了，无声地笑着，嘴角尖锐的扬起，有些癫狂。

这种痛感让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被顾从礼摧毁。

顾从礼看在眼里，“你笑什么？”

“师兄……顾从礼……”?百里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怎么？”顾从礼问。

“呵呵……”

“呵呵呵！”

百里身体微微颤抖，嘴角却挂着扭曲的笑意。

“痛，真好啊——”

顾从礼眉头瞬间皱起，百里的神情让他想起，在二十年前，百里遭遇那样的痛苦的事情后，自甘堕落，吸食曼陀罗。

顾从礼发现后，毫不留情地打翻了曼陀罗，仅仅抱着百里，又恨又怜，带着哭腔地求着百里：“师兄，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以前的百里去哪里了？你回来啊！”

“呵呵呵……”百里回应他的只有这种疯狂中透出又痛又苦的笑容。

如果以前的百里是一匹不可驯服的野狼，那顾从礼就是跟在他身后，默默钦慕的小白兔。

这一刻，顾从礼慌了神，一身白衣的他如一只白兔般俯身扑到百里的怀中，狠狠抱住他，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师兄，你回来了就好好听我的好不好？我绝对不会害你。”

百里的记忆只停留在十八岁，顾从礼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就是扮猪吃老虎。

现在顾从礼在对他做出那种事后又向他示弱，他不会再相信了。

他冷冷地说：“外面有什么危险？我只知道是你做局让我假死，关在你身边。在床上的时候，我说我不要，你就不会吗？口口声声说不会害我，这就是不会？”

顾从礼没有回答。

房中的氛围异常滞涩。

不可以让百里想起来以前。

顾从礼从百里怀里起身，帮他解开锁链，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说：“明天早上你把婚书写了，三天后我们成婚。”

他说完就推门离开。

百里想着他们的过去，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

第二天早晨，房里安静得耳膜发痛，百里早早的醒来，他盯着自己胸口的蝶形印记，还裹着纱布的指尖狠狠掐进皮肉里。

血珠渗出来时，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初见顾从礼——春寒料峭的清晨，顾从礼立在临安顾家的屋檐下，师兄把百里带到顾从礼跟前，说：“从礼，以后他就是你的小师弟了。”

顾从礼点点头，将百里冻得青紫的手藏进袖中，一块姜糖塞进他嘴里。

等师叔走了，百里一边吃着糖，一边说：“我不要做小师弟，我要做你的师兄。”

“可你比我小一岁，也比我晚入临安，按规矩来说，你就是我的师弟。”

“笨！”百里道：“有人的时候我叫你师兄，没人的时候我才叫你师弟啊。”

顾从礼摸摸脑袋，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点头答应，“好吧。”

不知道顾从礼什么时候进来的。

见到百里在抠挖着自己的血肉，他带来的婚书红绸、朱漆托盘全部砸在地上。

巨大的声响惊得百里一颤。

顾从礼赶紧上前攥住他鲜血淋漓的手腕，“非要剜肉见骨才肯听话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他捞起衣摆想帮百里擦干净手，百里直接将手抽了出来，“师兄都欺负我，我还不能自己欺负自己嘛——”

顾从礼愣了一会儿。

“既然你喜欢。”

他抓过百里的右手，直接将人从床上拖到摔在地上的空白婚书前。

他蹲下身，捡起狼毫笔，将它塞进百里指间。

那笔杆上还缠着褪色的五色缕。

百里看着那五色缕，记得前不久的端午，他与顾从礼才刚刚互赠辟邪绳，怎么就褪色了？

“写吧。”顾从礼出声提醒百里。

他忽然嗤笑出声：“师兄没少替我罚抄，字迹能仿得九分像，这婚书师兄何不代笔？反正师兄逼迫师弟的次数还少吗？”

水三娘逼的紧，不能耽误。

顾从礼问：“你写不写？”

百里放下笔，“手上的伤还没好。”

砚台被踢飞的瞬间，百里被按倒在满地红绸上。

顾从礼的银发垂落在他颈侧，指尖突然撵进胸口伤口。

百里疼得弓起身，鲜血顺着顾从礼修长的手指往下淌。

“你现在知道疼了，刚才伤害自己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百里咽下喉间腥甜，颤声说道：“我……不写……”

红绸撕裂的声响里，百里被顾从礼绞着腕子按在婚书上。

顾从礼的指尖正碾着他心口蝶形印记，仿佛有千百根烧红的铁钎捅进血脉。

“你不写婚书，水三娘就得进门，就算她不会把你的行踪暴露，也绝不会让你好过。想想那十指连心被银针扎穿的痛苦，你还想再尝尝是吗？”

顾从礼重新将狼毫笔塞进百里的指缝，“写吧，都是为了你好。”

百里咬碎的后槽牙混着血沫咽下，腕骨在顾从礼的强迫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痛得脖颈青筋暴起，却死死抿住染血的唇，绝不松口答应，“不！”

“不要逼我师弟。”

顾从礼含着眼泪，将迷蝶蛊从百里的胸口处慢慢往背后逼去。

蝴蝶印记顺着百里的脊梁骨往上爬，每前进一寸，便会硬生生撕开一寸皮肉，像被钝刀凌迟。

当到达后颈天柱穴，牢牢嵌入血肉时，百里握紧拳头，终于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惨叫——那声音仿佛被碾碎的瓷娃娃。

“写吗？”

百里落下泪，“我……写……”

“这才对。”

顾从礼擦去他眼尾渗出的泪珠。

婚书写成，百里与顾从礼举行婚礼，水三娘还以为新娘是自己，没成想她成了妾。

一个妾，没有成亲仪式，什么也没有，只从牢里放了出来，她便成了顾从礼的妾。

不过百里身份特殊，顾从礼不舍得让他抛头露面。

久而久之，水三娘就传成了顾从礼的妻子。

至于孩子……顾从礼承认，孩子一直是他想要。

他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能绑住百里的孩子。

百里从小没有父母，知道孤儿的苦楚，只有有了孩子，他一定不会再逃。

不过那时的百里已经疲惫不堪，也不再抵抗，他像是在周围形成了一道隔绝外部所有的茧，只有剧烈的疼痛才能让他有所反应。

大婚当晚，他死气沉沉，任由顾从礼喂他吃下孕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