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院落,即便与魏家府邸中规模最小的院落相较,亦显得颇为狭小。然而,对于普通百姓人家而言,它不失为一处宛如世外桃源般的豪宅。
魏成才望着眼前灰墙土瓦的朴素院落,心中的落差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猛地一把抓住春喜的胳膊,脸上满是急切与惶惑,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晏清妹妹难道真的不管我们了吗?”
春喜挣脱魏成才的手,神情冷淡地回应道:“小姐事务繁杂,无暇顾及你们这些琐事。姑爷心地仁善,已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马车上所载之物,皆是赠予你们的。此后,望你们能自力更生,好好生活。”
“绝无可能,绝不可能……晏清妹妹最重感情,断不会不管我们,必定是那个高和丰蓄意报复……”魏成才神情恍惚,语气中满是不甘与不信。
春喜嗤笑一声,眼神中满是鄙夷:“你可知道你父亲都做了多少糊涂之事?小姐与姑爷为保你们周全,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如今为你们安排妥当一切,你竟还心怀怨言?这院子,你若不愿居住,大可离开。”
魏富海自幼在魏家养尊处优,除了木晏清,还从未被人这般言语顶撞。春喜这番话宛如火星掉进了火药桶,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
“你不过是个卑微下贱的丫鬟,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如此与我说话!”魏富海涨红了脸,愤怒地吼道。
“我虽为木家下人,但并非奴籍,小姐待我如姐妹一般。而你如今已非昔日高高在上的魏公子,不过是罪民之后,与我相比,并无高尚之处。”春喜言辞强硬,毫不畏惧,“你若好好说话,我尚会以礼相待;若你肆意叫嚷辱骂,我也不会示弱。”
“你……你……”
魏富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之下便要动手。然而,他低估了春喜的实力,险些被对方拧断胳膊。
“魏大少爷,你若有这精力与我这个下人争执,不如好好思索往后的生计,为自己做好打算。”
春喜说罢,不再理会魏富海的哀嚎与咒骂,转身走向一直安静伫立、未曾言语的魏如意。
她将一个钱袋轻轻递到魏如意手中,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表小姐,这是小姐给你的,足够你们两年的开销了。小姐说,希望你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让生活过得更好。”
魏如意迟疑片刻,还是接过了钱袋。她面露悲伤之色,轻声说道:“我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吧?”
春喜微微叹气,耐心的说道:“你们现在的遭遇并非小姐所愿,小姐表示,倘若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表小姐随时可以向我们开口。”
“烦请你转告姐姐,明日我会在长湖桥等她,恳请她与我一见。”
春春喜点头应允:“只是近日小姐政务繁忙,未必有时间前往。若她未到,表小姐便无需再等。
春喜离去后,魏高阳拉住魏如意的手,垂着眼眸,难掩难过地问道:“姐姐,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去木家了?”
停止哀嚎的魏富海揉着酸疼的胳膊,骂道:“晏清妹妹绝不会不管我们的,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定是那个高和丰落井下石,从中作梗!”
魏如意不着声色地将钱袋塞进袖口,眼神冰冷地看向魏富海。
可魏富海却浑然未觉,还伸手去抓住魏如意的手腕,急切地说:“我们一定要见到晏清,让她看清高和丰的真面目,那个高和丰根本就配不上她!”
魏如意用力甩开魏富海的手,将其推开,言辞尖刻地嘲讽道:“他配不上,你更不配!”
魏富海被对方推的一个趔趄,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魏如意,质问道:“你这话何意?!如今我们落到这步田地,连你也敢这样和我说话了?”
“论辈分,我与高阳乃是嫡出,你不过是我爹养的外室所生的私生子,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颐指气使,大呼小叫。”魏如意目光冰冷,语气强硬。
魏富海震惊不已,在他的印象中,魏如意一直是柔弱乖巧的模样,宛如温顺的绵羊。如今家族没落,她竟判若两人。
魏富海苦笑着,讥讽道:“好啊,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日里装得人畜无害、唯唯诺诺,如今倒是露出了尖利的爪子,显出了真面目!”
“你以为你利用我和高阳所做的那些事,我看不明白吗?只不过女子在这世间处境艰难,能活着就已是万幸。我不过是为了生存,借你的势,故作顺从罢了。”魏如意将魏高阳护在身后,表情严肃,眼神冷厉,“否则,我们姐弟俩又怎能在魏家平安长大。”
“好你个魏如意,魏家竟然养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魏富海心头怒气难消,捡起一块石头,恶狠狠地说,“我今日便砸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
魏如意心中虽满是恐惧,但面上却强装镇定。
她道:“全家最蠢、最无用便是你,你若还有点脑子,那就在我身后支持我,帮助我。至少我懂点商贾之道,可以养活你与高阳。可若我出事了,别说你活不到明年,就是今天的饭你都吃不上一顿,姐姐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还指望木晏清为你报仇?”魏富海冷笑一声,“只要高和丰在,即便你死在木家门口,消息也传不到晏清的耳朵里。”
“你别小看姐姐。”魏如意挺直脊背,言辞凿凿的说道,“她重情重义,哪怕与我们断绝了关系,也绝不会对我们生死置之不理。”
此时的魏富海也开始犹豫起来,高高举起的手缓缓放下。
魏如意这才松了口气,然而,愁绪却如乌云般笼罩心头,眉心又紧紧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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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晴朗,长湖桥上的湖水依旧冰封如镜,仿佛时间也在这里凝固。
寒风拂过,吹动魏如意单薄披风的一角,她不禁缩了缩脖子,静静地站在桥边。
她从旭日初升一直等到夕阳西斜,阳光渐渐稀薄,心中虽满是失落,却依旧在冷风中痴痴等待。
一串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鼓点般敲击着魏如意的心。她抬起明亮的双眼,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魏如意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那道飒爽的身姿与记忆中的影像渐渐重合,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木晏清策马行至桥边,潇洒地翻身下马。
她走到魏如意的身旁,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往日姐妹情谊尚在,她见对方身形削瘦,穿的又单薄,不免有些心疼。
“抱歉,我被一些事耽搁了,来得晚了些。”木晏清解下自己的披风,将魏如意裹住,温柔地系好系带,“你怎么还在这里等,小心冻坏了身体。”
披风上的熟悉好闻的气息,温暖了魏如意冻僵的身体。
她垂下眼,委屈巴巴的问:“姐姐,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管我了?”
若是以前,魏如意只要露出这种可怜的表情,木晏清就会立马哄她,可这次,木晏清沉默着没有说话。
刚刚感受到温暖的魏如意,瞬间又觉得自己像是跌入了冰窖,冻得四肢冰冷,全身僵硬。
“对不起,姐姐,我为之前的事情和你还有姐夫道歉。但是父亲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我知道。”木晏清凝视着魏如意的眼睛,有心疼亦有无奈,“你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告诉春喜。”
魏如意听木晏清这样一说,心中便明白了。
一直以来,木晏清为了照顾和保全她们姐弟,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她本不该再奢望些什么,也没有资格要求些什么。
“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魏如意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日,阳光炽烈,湖面波光粼粼。
魏如意被刘氏的丫鬟使唤着,一起出来采买东西,却被那丫鬟恶意推下了水。
湖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视线,她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而那丫鬟就站在岸边,脸上满是阴冷的笑意。
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要沉入湖底时,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将她紧紧抱住,拖回了岸边。
魏如意的运气很好,碰到了骑马游街的木晏清。
木晏清浑身湿透,却顾不上自己,只是焦急地拍打着魏如意的背,直到她咳出几口水,才松了一口气。
木晏清聪慧过人,自然知道此事是刘氏的丫鬟是故意为之。
她抱着魏如意上了马,不听丫鬟辩解,便用长绳捆住对方的双手,驾马将那丫鬟拖拽回了魏府。
木晏清那时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跟着木逢春上了战场,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沉稳镇静。
她当着刘氏以及魏家人的面,教训了那个丫鬟,其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此次事件之后,魏家下人们再也不敢随意欺辱魏如意,刘氏也有所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