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公孙姑娘,展昭决定冷处理,就这么继续晾着她吧。
若是直接向公孙先生开口,无论明示还是暗示,都有伤颜面。
反正他的生活轨迹单一,除了在府衙公务、出城办案,几乎就是径直回家休息。
若是休息,不是带晴云到处游玩,就是在家紧跟着晴云。
所以,即使公孙姑娘有心寻他,也只能在小院扑个空或者等他与晴云在一起时。
如此,就随她来去吧。只是偶尔想与晴云亲热之时,微一转头,便能瞥见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有些碍眼罢了。
与展昭不同,白晴云倒是真心喜欢公孙薇来陪她。
公孙姑娘善谈又有趣,总能讲出些她从未听闻的轶事,让展昭不在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没那么难捱。
最重要的是,通过白晴云的观察发现,她是真的不喜欢展昭。
不仅是嘴上说说而已,她似乎对展昭的事情没有半分兴趣,也没有和他接触的打算,只是一味地托腮看着攀附树干的藤条被风吹动,或是呆呆地盯着花圃发呆。
这幅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是和前些时候的她一样吗?
白晴云知道,公孙姑娘心中念着一人,那人不是展昭。
只要不是展昭,那人是谁都好。
晴云房内。
天气已经转凉,晴云的房内却暖意融融。
这聪明的姑娘畏寒,未到入秋,便早就把宅内的暖阁和其他取暖的物件准备好了。说起来,也要感谢凤清泠帮忙才是。
如今还未到最冷的日子,不必烧柴火,仅凭做饭之时积攒下的炊烟和热气便足够。
二人同躺在床上,盖着同一条被子。展昭躺着床外侧,被角翻折只盖到腰,散乱的里衣露出胸口。
他闭着眼,呼吸平缓,却并未睡着。只是边休息,边听着旁边晴云翻书的声音,偶尔与她搭话一两句。
白晴云在床里侧,舒服地趴在被子下,手肘撑着床,饶有兴味地翻着书页。
“什么书这么好看?下午回来时,就见你一直在看”,展昭似是困倦,声音有些低沉。
白晴云微愣,侧头看向他。她眨眨眼,见他闭着眼,近乎睡着,低声说,“《女训》。”
他平稳的呼吸声让她很是安心,转而继续慢慢翻着纸页。
展昭猝不及防的翻身而起,双手撑在床上,撑在她两侧。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晴云下意识起身,却撞在他身上,又趴回床上。
“夫君?”她红着脸,揪着身前的床单,感觉背后的热源越来越近。
自从公孙先生帮她诊脉后,展昭虽依旧夜夜与她同床共枕,却是没有再碰过她。只是夜里抱着她,把脸埋在她脖颈,或是反复浅啄她的唇。
他的怀抱结实温暖,让她无比安心。
他想与她亲近,她不能视若无睹。已经休息了好多天,如今他若是想,她的身体应该也可以。
他的左手依然撑着床,右手却突然抬起,直袭她腰间。
晴云任命般把红着的脸埋进枕头,感受着温热的手在她腰间左右游移。
就在她沉浸在羞意与欢喜中时,展昭突然向下压在她身上,右手向床里侧的层叠褥子伸过去。
“夫君,不要!”情急之下,惊慌的白晴云双手撑床想起身,却被上方的他用力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长臂一勾,展昭轻松掏出了她藏在被褥间的书册。
书册掉落在手边,头上传来展昭戏谑的声音,“《女训》?”
白晴云毫无准备,屁股被他拍了一巴掌。她咬着唇,眼里泛着泪花。
见她身体微颤,展昭以为她在哭,连忙翻身侧躺在她旁边,“打疼你了?不许哭。”
晴云一顿,继而又委屈地吸着鼻子。
“你还委屈了?”展昭躺着,双眉微挑,姑娘家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展昭并非真怒,他靠近她,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贴近她的脸,“你当你夫君是什么迂腐守旧的老顽固吗?”
“哼”,白晴云嘟起嘴,有恃无恐地等他哄。
“不过是些时文评价,还有些是公孙先生原本的再演绎,你莫不如直接去请教他本人”,展昭握着她的肩膀,拉她一同躺下,躺在他怀里。
白晴云很快便在怀抱中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头枕着他的肩,手指轻轻拨弄他的衣领,“真的可以看?”她试探着问。
女子无才便是德,男人难道不都是喜欢温柔恭顺、谨守女德的女子吗?
不管官府怎么宣教,即便展昭就在府衙办差,即便他也是开明懂理之人,女子若是翻看这些政令法规、上疏评价的书册,说出去总归是要惹人嘲笑的。
“当然可以,我房里还有些游历传记和志怪杂谈,你若是想看,随时取来”,展昭握住她的手指,轻轻亲了一下,“那些《女德》什么的,买些来装点门面即可,不必挂心钻研,免得看坏了脑袋。”
低头见怀中晴云有些惊讶,显得呆呆的,展昭忍不住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不知表妹的那些春画你有没有偷偷留下,若是没有,再买来就是。”
“哎呀,你!”白晴云红着脸轻推他胸口,以前真不知他竟还有如此不正经的一面,“谁要看啦。”
“与我在一处,姑娘恐怕难行万里路,但读万卷书长长见识总是好的”,展昭低头亲她,轻拍着她的手臂,“已是人妇,夫君允你看。”
“讨厌”,她害羞地笑着与他闹。
展昭调换了位置,把她困在身下,分别握住她的双手,用力亲了她的额头。
这样有压迫感的姿势让晴云想躲又躲不开,她侧过头,“夫君,别这样。”
“这些日子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又一个吻落在她露出的脖颈,动作温柔,言语却带着几分警告,“以后不许瞒我,念在这次初犯,轻点罚你。”
展昭的目光一直落在身旁睡去的晴云身上,她的容貌、性情、身材俱佳,说不出哪一点才是锦上添花。
用“爱不释手”这个词似乎有些轻佻,但他真的想把她一直带在身边。
小院。
“住手!”
随着展昭一声怒喝,小院中纠缠成一团的几人终于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被他护在身后的白晴云探了探头,从他身后走出来。
难得展昭休息,天气冷,他只带晴云吃了热气腾腾的烧卖,随便走走消消食,就回小院了。
也许是因为他俩回来得比往日早,让乱做一团的他们惊讶不已。
开封府展大人的严肃瞬间替换了展昭刚刚的含情脉脉,他十分自然地牵起晴云,扶她坐在桌边,随后在她身边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
平静又毫无波澜的语气带着压迫感,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让众人皆屏住呼吸。
公孙薇整理了下表情,上前一步,“展大哥!”
展昭忍不住挑眉,不易察觉地瞪了她一眼。
他知道公孙薇素来不喜他,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味道一般,总是对他退避三舍。
虽然近些日子总会遇到她,她的妆容逐渐精致,也还是一直保持着距离,叫他一声“展大人”。
如今竟叫他“展大哥”?这当真是有事相求了。
“展大人恕罪”,陈嫂子把陈掌柜推开,“老陈是来见我家小叔子的”,她拉过躲陈掌柜老远的中年人。
展昭的目光随着陈嫂子落在那人身上,不由得皱起眉。
他认得这人,这人正是院中花匠,不久前还指点过他如何侍弄院中花草。
若他是陈嫂子的小叔、陈掌柜的弟弟,那这年纪……这做人皮面具的技术堪比公孙先生。
见推脱不过,那中年人挠挠头,动作与年纪相比,明显不相衬。只见他伸手到耳后,熟练地揭下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一张酷似陈掌柜但更年轻的脸出现在展昭面前。
青年舒展身躯,挺直脊背,向展昭行礼,“小人陈家二郎,并非有意欺瞒大人与夫人,只是多年隐姓埋名于这小院中侍弄花草多年,早已成为习惯,还请大人恕罪。”
展昭让他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公孙薇,又落在陈掌柜身上,示意陈掌柜开口。
陈掌柜早就忍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把一切合盘托出。
陈家老掌柜原是军中大夫,一生磊落光明。大儿子虽然木讷耿直、不知变通,但确也是能继承他医术的好苗子;小儿子天性聪慧,对药材的理解总能一点即透,然而他却偏偏剑走偏锋。从最初单纯喜好研究古方,到后来逐渐琢磨着,他竟然摸索着种出了许多传说中的毒物。
医者家庭竟然培植出剧毒之物,若是被有心人得知,恐全家性命不保。舐犊情深,陈老掌柜斥责了小儿子几句,正值年轻叛逆的少年就此离家出走。
此后,陈老掌柜对外宣称,仅有独子陈掌柜,不再提起小儿子。
父子三人,均是一脉相承的倔强脾气。虽不相问,但是嘴硬心软的陈老掌柜还是能从每年寿辰时送来药铺的好酒得知,他那不孝子尚存人间。
直到月前,展大人重病,急需某些药材。陈掌柜想联系弟弟,却没有任何找到他的方式。
然而,如每年的美酒般,某天他一开张,就看到了好好摆在桌上的匣子。
匣子中的部分药材他见过,但大部分都是只在典籍上见到过。旁边还附了一叠纸,详细地介绍了都是何种药材和保存方式。
看字迹,见心性,陈掌柜一见便知是弟弟。与媳妇商议后,陈掌柜誊写了大部分描述,连着药匣子一起,送去给展昭救命了。
陈老掌柜比大儿子更稳重,并未联系上的小儿子能精确地送来展大人所需的每一种药材,只能说明他了解展大人的病情——也许,他就在展大人身边。
得了家翁的命令,陈掌柜两夫妇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找到隐藏在展大人身边的陈家小儿。
“那你们是如何锁定这宅院?”
展昭一言点出陈掌柜的未讲出来话。
见陈掌柜支支吾吾,陈嫂子笑着解围,“还不是前些日子风大,我回家时衣衫上沾染了些花粉,被公爹察觉,才知那院中植物极有可能是小叔种的。”
展昭的目光顺着陈嫂子的话,投向院中植物。
“怪不得这药材来得如此及时”,白晴云起身微微行礼,“还要多谢陈家小哥。”
目光转向陈家二郎,“为何要兜如此大一个圈子?”展昭可不比白晴云好糊弄,他看向那一脸不快的青年。
“还不是因为她”,陈家二郎忿忿不平地看向公孙薇,“再不赶她走,我这草药都快被她拔光了。”
他在这小院侍弄花草,乐得清净自在。即使小院主人白晴云来了,也是个心善的主人,并未赶他走。
寻常女子不识得这些药材,主人也好性情,不喜簪花,他的草药得以保全。
可公孙薇不一样,她一来就掐走了他几朵待摘的花,让他心痛不已。
植物草药均依时生长,错过今年,只得再等明年。还好这一季结束,还有下一季待取的草药。但是在那之前,他须得早些把她赶走才是。
于是,他便调整这院中植物的养料,想借风中花粉的变化,悄无声息地治好展昭。
却不想,那些日子天公不作美,乱七八糟的天气让展大人的病情反复无常。所以,他才冒着被家里、被展大人发现的风险,亲自摘了院中最适合的几味药材,送去陈家药铺。
听着陈家二郎的描述,展昭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严肃地看向公孙薇,“你是因为他才日日来这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