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瞪大眼睛,齐声道:“你会说话?!”
阿汀耸了耸肩,“我是聋子又不是哑巴。”
好像每个笨蛋都会将聋子等同于哑巴,连话也不会说了。
慈严愣愣地看着她,似是真没想过她能说话,“那你之前怎么不说话?”
还能因为什么,阿汀白了他一眼,“懒得说呗。”
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知道的越少,她越安全。
不过这次,她实在忍不了了,她就是要用最嘲讽的语气,刺痛每一个讨厌的人。
慈严突然灵光一现,后退几步,谨慎起来,“你不是听不见吗,怎么知道我问的问题?”
“看嘴型咯,”阿汀笑眼盈盈,对着慈严做了个笨蛋的口型,“再说你们除了那几个问题,还会问什么?”
......
“快去泡药浴吧,真是啰嗦。”再掰扯一会儿,浴桶里的水都要冷了。
阿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承桑祈望着阿汀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进入了纱帐,开始宽衣解带。
慈严站在帐外,接过承桑祈递出的衣服放好,“殿下,你有没有觉得她特别奇怪。”
奇怪?
承桑祈的脑中闪过阿汀的假笑。
奇怪,当然奇怪,是聋子却会说话,并且口齿清晰,完全没有聋子学说话时的口音。
识文断字且容貌姣好,却隐居在山里,靠着村长夫人的救济生活。
知道他们是通缉犯却还愿意收留他们,还说什么一辈子......
慈严:“事不宜迟,我们要尽早离开。”
承桑祈有些迟疑,“什么时候?”
虽然阿汀确实疑点重重,但她对他情真意切,不仅从来没有伤害过他,而且救他于危难,待他如亲眷......
慈严环顾四周,掩嘴低声道,“等您痊愈后,我们去棠溪。”
棠溪,虽然只是个小城镇。但棠溪人擅长锻剑,自然身强体壮,人才辈出。
慈严:“趁着下山,我偷偷买了只鸽子,能飞到棠溪王府。棠溪王从前是您的副官,同您生死患难,交情颇深。他随您作战大捷,得了封地,自然会记得您的恩情。”
虽说棠溪位靠王都,但俗话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若是能在棠溪韬光养晦,必能利刃出鞘,一击必中。
承桑祈:“我......”
慈严:“您不用担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承桑祈:“那她怎么办?”
“谁?”慈严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哪个她,“您不会说的是阿汀吧?她一个山野粗人,什么也不懂,咱们肯定不能将她带在身边啊。”
他们二人千里迢迢地潜回王都就挺麻烦了,难不成还要带个小麻烦精?
要他说,殿下还是太仁慈了。
当年两军交战,追歼残敌时见敌军幼主可怜,放虎归山养虎为患,现在承桑国式微,日日受到敌军侵犯挑衅;当年照看皇弟时不肯下手,说是骨肉亲情不可反目,现在身上伤口深深浅浅,被逼进山林残喘。
人仁而敌不仁,则时时事事受人受忍。
他是未来的帝王,哪需要管一只小蚁的生死。
“殿下不用感念她的恩情,只要能夺回王权,殿下施政以仁,天下百姓都会感念殿下,这才算还了她的恩情。”
他说的没错,他无力反驳,承桑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后院什么声音啊?”
堂前冷不丁传来一道人声,两人都立刻定住,不再发出声音。
村长夫人紧蹙着眉头,望着后院的眼里都是疑惑。昨日来还是寻常模样,怎么今日后院突然多了个纱帐?
阿汀连忙比划着——洗澡。
村长夫人快步走到后院,一层纱帐正架在院中,薄薄的白帐子,隐隐透出里面的浴桶......
后院窄小,一眼都望得到头,村长夫人环顾四周也不见别人。
奇怪,刚刚明明是听见人声了。
村长夫人:这院里有没有别人?
阿汀瞪大眼睛,连连摆手:没有别人,架着帐子是她准备沐浴。
阿汀又指了指竹堆上的衣服:看,这是她的换洗衣物。
有理有据,有因有果,但她还是不大信,村长夫人细细打量整个院子:方才我好像听见人声了。
还是个男人声......她那糊涂丈夫,送官兵下山后,可是一整天没回家。她原是以为他又出去鬼混了,但一夜天明,她去找了他最常去的几个地方,还找了他最爱厮混的几个姑娘,都说没见着人。到现在都快一整天了,还是没回家。
只记得他当时下山,心不在焉的,她就估摸着他是打鬼主意到这个妹子这儿了。
别的不说,她又聋又哑,真抓了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见夫人盯着远方出神,阿汀偷偷钻进了纱帐。
夫人嘴里没说停,定是要追个究竟。与其等着被发现,还不如主动出击,快刀斩乱麻。
浴桶水面上浮着药材,大大小小的约莫盖满了水面,除了那小半个露在水面的额头,一切正常......阿汀一手将他脑袋往下摁,一手掀开了帐子给夫人看:没人。
村长夫人粗略地扫了眼帐内,确实没人,不等她细看,阿汀就将她往外牵。
她沉吟片刻,兀然顿住了脚:我找你有事,可能要麻烦你好一会儿,所以你还是现在去沐浴吧,你看你都盛好水了,再耽搁一会儿水都冷了。
阿汀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洗了,有什么事现在说就行。
村长夫人想了想她那花天酒地的丈夫,又想了想那锅水,还是将阿汀推回后院,塞进纱帐里:不行,你还是先去沐浴吧,本来就够麻烦你的了。
这山林里又没什么猛兽,他也最多是在这林里迷路,必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那一大桶水怕是要好大一锅热水,还是别浪费,先让她洗了才好。
阿汀被推进帐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撩开纱帐的一角,还能看到不远处的夫人,安静地坐在屋里,也没看她。
阿汀长呼了口气,幸好她没发现,她可是真的舍不得杀她。
浴桶里幽幽冒出个头,阿汀感受到背后的注视,也转身拨弄起浴桶里的水,弄出点响声。
地上干燥起尘,承桑祈想走也走不了,但与她共处一室,他总莫名觉得尴尬。
是因为他没穿衣服吗?
承桑祈的耳廓微微发烫,他不自觉地潜进水底,躲得严严实实。
但见桶里光影颤动,水面上的草药被翻来覆去,他慌乱抓住阿汀的手,轻轻写下:小心点。
阿汀呼吸一窒,虽然知道这里面有人,但她还是被突然伸出的手吓了一跳。
阿汀:你没事吧?
承桑祈冒出脑袋,示意他还安好。
但阿汀看了眼前的男人,心里一惊。他虽然还在喘气,但明显呼吸变弱,而且整张脸都是滴血的红......阿汀急忙问询:你的脸好红,是不是被水烫伤了?
承桑祈摇了摇头,他很好,一切正常。
他躲在浴桶里,慈严蹲在后院屋顶上,她按照她寻常的节奏便好。
计划赶不上变化,后院墙外突然一声重物倒地,承桑祈才放下的心陡然又被吊起。阿汀不明所以,但坐在屋里的村长夫人闻声,连忙跑去察看。
承桑祈:慈严可能被发现了。
阿汀看出他的嘴型,心中死一般的平静。
她就知道,那个笨蛋总会给她惹祸的。现在突然多出来个人,让她不好解释不说,又要承桑祈再在水里多泡一会儿了。
阿汀叹了口气,开始不慌不忙地解衣带。
承桑祈还来不及反应,眼中就突现一片雪白。
“你......”
他慌忙钻回桶底,脑中不停地默念静心咒,但心里还是不断萦绕着她的身影。
任他再想别的事,还是忍不住想起方才的她......大大咧咧的,是脑中少一根筋吗?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阿汀没想那么多,只是急着换套衣服,好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阿汀边系衣袋,边往外走。只盼着慈严跑快点,别让夫人抓住了把柄。然后逼问他的身份便好。她装模做样地再各个房间留下湿脚印后,又匆匆跑出门外找人。
枯黄的竹叶厚厚地铺在泥土地上,村长夫人跌倒了也不至于太疼。
她又一次重重摔倒在地,还想再尝试一次时,幸好见到了阿汀的身影。村长夫人连忙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姑娘,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落叶,跑去找阿汀帮忙。
她将阿汀强拉过来,顾不上她一脸吃惊,夫人急轰轰地催着阿汀,帮她将姑娘抬回去休息:
这姑娘昏倒在地,十分危险,是我将她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