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元带着账本连夜前往皇帝的住所——福宁殿。
他必须得赶在李砚修进宫之前将账本交给父皇,让李砚修直接被押入天牢,没有机会再指控他。
“殿下,陛下已经安歇,您明日再来吧。”
站在门前的御前侍卫一个上身挡住李绍元的去路,拦住他。
“放肆!本宫找父皇有重事相告,若是耽误了,你能负责吗?”李绍元怒斥。
侍卫面露难色,“殿下,实在是天色太晚,为了陛下能睡个好觉,公公吩咐小人不能放任何人进去,小人也没办法。”
“你!出了事本宫给你担着,你怕什么?”
“这....”侍卫还是没有答应。
没想到第一步就如此不顺,李绍元瞅了瞅天色,这会儿李砚修怕是已经进宫了。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让开!本宫再说一遍。”软的不行来硬的,李绍元推开侍卫就想往里冲。
这时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是大总管——曹公公。
“放肆!何人在此高声喧哗。”
曹公公怒气冲冲走出来,原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扰了陛下清净,结果定睛一看,是大皇子。
“殿下恕罪,老奴方才老眼昏花,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曹公公赶忙笑脸相迎,脸上的褶子皱起,讨好道:“夜色已晚,陛下已经安歇了。请问殿下是有何等大事,或许老奴能够替您通传一二。”
李绍元阴沉看他一眼,不语,终究还是害怕被李砚修指控的情绪占了上头,他凑近曹公公小声道:“有关太子殿下的。”
曹公公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随即立马缓了缓表情,微笑道:“殿下稍等片刻,请容老奴前去通报。”
“尽快。”李邵元皮笑肉不笑道,尽是威胁。
曹公公在皇帝身边见了多少风风雨雨,可不会被李绍元这个草包皇子给震慑住,他点点头,随即转身进了大门。
大门又被关上,李绍元在门外等的每一刻都十分煎熬。
他甚至都听到了李砚修已经前来福宁殿的通报声,实则他慌乱转身去查看,根本连影子都没有,是幻听。
宫殿的隔音十分好,他在外面一点声音也听不见,李绍元急得在门外来回踱步。
终于,大门被打开,曹公公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样子,叫他进去。
李绍元整理衣襟,阴狠地瞪了刚刚拦下他的御前侍卫一眼。
进入宫殿,皇帝已经半靠在龙床上。
憔悴的面容,苍白的嘴唇,无神的瞳孔和脸上的皱褶,李绍元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认识到。
他的父皇老了。
他的内心没有悲伤,只有即将取代皇帝的兴奋。
只要他这次一举除掉李砚修,他就能自然而然顺位坐上太子之位,其他人不足为惧。
“咳咳——,绍元,这么晚了,是何事如此紧急。”皇帝低垂下眼,看着自己这个碌碌无为的大儿子。
李绍元闻言跪在地上大拜,随即伸手高举账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仿佛自己真的大义灭亲。
“父皇,这是儿臣无意中得到的账本,上面是方家贪污受贿的记录,是一位方家的管账看不惯方家如此胡作非为、残害百姓,走投无路才将账本交到了儿臣的府上。儿臣不愿相信太子一族竟敢欺上瞒下,违背您的圣旨,但是账本上面是板上钉钉的证据。儿臣虽对太子此番作为十分痛心,但是皇恩浩荡应该惠及百姓,而不是成为贵族敛财的工具啊。”
皇帝冷眼瞧着几乎趴在地上的李绍元,他倒是没想到,李绍元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若不是所有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或许他真会被他糊弄过去。
可惜,他要的皇位继承人不是李砚修,更不是李绍元。
李绍元跪拜许久,可始终不见皇帝说话,他心里打鼓,难道此事不成?
“曹全,拿上来吧。”皇帝虚弱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成了。
李绍元心中一喜,连忙抬头,眼里的恶毒一闪而过。
连面都见不上,李砚修,这下你还怎么指控我?
“把太子唤上来吧,如果朕估计的不错,怕是已经到了福宁殿了吧。”平缓的声音响起。
却在李绍元的心中抛下一个惊雷。
什么?!这怎么跟自己和尹启预料的走向不一样,证据确凿不应该直接打入天牢吗!
父皇不是一向不喜太子吗?
为何还要给他解释的机会!
“诺,陛下。”曹公公应声就要转身出门。
不行,不行!就差一点,怎么能够就差一点!
李绍元猛地站起身,喝道:“等一下。”
曹公公的脚步顿住,不解地望过来,皇帝微沉的目光压在他身上。
“何意?”
李绍元额头不自觉冒汗,他顶着压力低头道:“儿臣只是觉得,应该先扣押太子,再论其它。不说他是否会承认,此账本若是真的,直接唤进来恐对父皇不利;若账本是假的,待大理寺查清,自会还皇弟一份清白。”
他再次跪拜,言辞恳切,“儿臣是担心您的身体啊。”
一碗中药啪一下打碎在他身边,中药溅了他一身,散发着厚重的苦味。
只听皇帝怒道:“朕的安全自有御前侍卫保护,难道你觉得朕能轻易被迫害?更何况此事尚未结论,你就是如此揣测你的皇弟的?!”
完了.....
李绍元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皇帝为何会在这事如此维护李砚修!?
“咳咳——!”
“陛下!”曹公公急忙上前给皇帝顺气。
皇帝大喘了一口气,摆摆手,“曹全,去把太子请进来。”
李砚修早在外面等候多时,之所以没带花蕴一起,是他觉得这种场面太脏了。
手足相残,父子算计,让他恶心。
李砚修听到曹公公的通报,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现在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回去找花蕴。
皇帝打量的目光看过来,李绍元跌坐在地上,连他进来也浑然不知。
李砚修单膝跪地,低沉的声音道:“父皇,儿臣有罪,儿臣有负您的嘱托,未能成功前往南岸抚慰灾民。”
“起身吧,朕不怪你。只是你这一路是遭受到了什么,你可知道是何人害你?”皇帝这时摆出一副寻常人家慈父的样子。
这样的皇帝更让他作呕了。
李砚修忍住厌恶,沉声道:“儿臣前往南岸经过百景镇附近的时候,突然遭到不知名队伍的袭击。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不似寻常山匪。儿臣被袭击后落山山崖因此失忆,没能及时赶回宫里,不知道父皇您的身体....”
“你可有线索?”
“有,并且儿臣已经知道是谁了。”
李绍元的心提起,即使他再不愿意承认事实,也必须得认清现在自己的处境。
他马上就要当着皇帝的面被指控弑弟了。
“是儿臣的属下,尹启。”
“哦?”皇帝面露吃惊。
李绍元猛地抬起头,他听到了什么?!
没错,就是尹启。
当时他是派的尹启去刺杀李砚修,没想到太子抓到了尹启的把柄,却没有深挖到他身上。
真是谢天谢地。
“儿臣恢复记忆之后就在追查当时是何人害儿臣性命,结果没想到伤儿臣害儿臣的竟是儿臣最信任的下属,尹启尹侍卫。可是儿臣平日里对他甚好,儿臣不信他没有受人蛊惑。最后儿臣找到了这个。”李砚修面露痛苦,掏出宽袖里的信件和一顶黑色的帷帽。
皇帝眼眸里总算露出些满意,示意曹公公将东西递上来查看。
一共有十份,皇帝颤颤巍巍亲自拆开其中的一封信件。
上面写道:殿下,小人已带人前往百景镇,随时准备伏击太子。
随后拆开一封回信是:务必击杀。
作为李绍元的父皇,他能一眼看出回信的字迹与李绍元的一模一样。
“这些信总共有两个人的字迹,一些是尹启的字迹,而另外的字迹。如果儿臣没看错的话。”李砚修垂下眼,像看可怜虫一样看向坐在地上的李绍元,“是皇兄您的字迹。”
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
李绍元的心脏一下被捏紧掐碎,他张大嘴巴一时做不出反应。
皇帝的怒喝将他从噩梦中唤醒过来,“绍元,太子之言你可承认?”
他根本没有跟尹启通过信,这些信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污蔑!”李绍元跪地,激烈否认,“儿臣与皇弟的侍卫引起根本不认识,谈何通信!这字迹是可以伪造的!儿臣不认!”
“确实。太子,你可还有其它证据。”
皇弟将信放到一边,看向李砚修,眼神里全然没有自己的儿子正在相互指认的悲哀,反而无动于衷,仿佛看好戏的样子。
李砚修勾唇,他就知道李绍元会否认。
因为这信确实是他伪造的,只是想给他安上一个最直接的证据罢了,如果不认,他也还有其它办法,就是麻烦些。
他递上那顶帷帽,“父皇,这是儿臣在尹启屋子里搜出的帷帽。”
“一个帷帽如何能证明?”皇帝好奇道。
李绍元仿佛想到什么,他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灰败,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被汗水洇湿一片。
完了。
他内心只有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