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单术维走后,杨玉环坐在榻上,思索着太子的计谋。
今日刚因人心而动乱,明天他又用同样的方法想要置我于死地。
从今天士兵的反应能看出来,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稍稍一撩拨,他们就会和炸弹一样爆发,就像是轻轻弹开了高压锅上的放气阀一样。
明天自己的辩解,将会和今日的杨国忠一般。
杨玉环躺下小睡了一两个时辰,天还未亮时就又一次去找单术维。
她本以为会找很久才能找到单术维,然而,杨玉环开门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坐在地上,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握着剑柄,倚着门睡着了,一旁还有打着地铺的云裳。
一股暖意用过杨玉环的内心。
她一打开门,单术维就拔出剑蹦了起来,在看清是杨玉环时才收了回去。
“娘娘,您醒的好早。”他清醒的很快,左右看了一圈,注意没有危险后双手抱住,向她行礼。
“你怎么在这里?”
“属下怕太子党羽发现我们捉拿了月白,对您不利。”
“刺我一刀,我自己下不去手。”她指着自己肩膀,说道。单术维惊得后退两步,“娘娘,属下不敢。”
“你若不刺我,我会被乱军刺得千疮百孔,能拿去筛面。快点,小心被人发现。”
单术维面露难色,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杨玉环目光坚定,催促道:“别犹豫了,没时间了。”
单术维心一横,紧闭双眼,将剑刃轻轻抵在杨玉环的肩膀,一咬牙,刺了下去。杨玉环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疼!好疼!
而且还不能喊出声。
不止自己门口睡着侍女和侍卫,高力士还躺在皇帝门旁呢。
忍着不喊出来的感受,让她痛得越发煎熬。
“把剑给我。”杨玉环强忍着疼痛说道。单术维依言将剑递上,杨玉环接过剑,在自己的衣服上又划了几道口子。
“你去抓刺客吧,把动静闹大,等会回来找我。”她说完,毅然决然迈开步子向皇帝的房间走去。
她一只手捂着肩膀,以防自己失血过多,眼前有些发黑。
单术维大喝一声:“抓刺客!”接着从窗户翻了出去,轻盈地落在一楼的地面上。
“保护皇上!”杨玉环一边喊,一边艰难地往前走着。
两个人的喊声惊醒了驿站里的人,驿站内顿时一片混乱。
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杨玉环在混乱中,艰难地朝着玄宗的房间走去。
此时的她,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脚步也越发虚浮。
她嘴上一直喊着“保护皇上”,心里则是一次又一次催着皇帝赶紧醒来,问问自己情况。
高力士听到动静,从玄宗房间门口猛地站起,看到杨玉环受伤的模样,大惊失色。“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他急忙迎上去搀扶。
总算有人来问我了!
“我听到楼道里的动静,出来看一眼,便看到他在这里寻找着什么。”因为身上的疼痛,她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刚想呼救,他已看到了我。”
“怕是冲着皇上来的,皇上可还安好?”她关切地看着高力士。事实上,她眼前的高力士已经有些模糊,她只能用尽全力看着他的轮廓。刚说完,她就昏了过去。
这时,被纷乱吵醒的玄宗在屋内大喊道:“老头子!老头子!”,如同他被惊醒的每一个清晨。
不知从何时开始,玄宗总是会在清晨突然惊醒,或是在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开始害怕黑暗,准确来说,是害怕黑暗中的未知。
他总是认为在黑夜中看不到的地方藏匿着刺客,手中握着冰冷的刀刃,想要刺入他的身体。
或许这就是拥有权力之后的恐惧吧。
权力,会带来满足,但满足后藏着威胁。
高力士听到玄宗喊他,立刻将杨玉环交到了赶来的云裳手上,让云裳把她扶回屋中,再去找随行的太医令。
他推开门,看到玄宗已经从床上起身,坐在床沿。
“出什么事了?”不等高力士行礼,玄宗便问道。
“陛下,贵妃娘娘遇袭受伤,已被云裳扶回房中,老奴这就去请太医令。”
“什么?贵妃受伤了?”他站了起来,向高力士走去。“去抓刺客!”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杨玉环受伤的模样,满心自责与担忧。曾经,他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能为杨玉环遮风挡雨,给她无尽的宠爱与安稳,可如今,却连她的安全都无法保障。
当他赶到杨玉环房间时,太医令正在为她诊治。
杨玉环看见他进来,还想撑着行礼,被太医令摁了下去。
“娘娘,您伤口有些深,现在动不得啊。”
说完,他站起来向皇上行了个礼。
玄宗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救治。“务必给朕全力救治贵妃,若有差池,拿你是问!”
云裳正擦拭杨玉环肩上的伤口,太医令在他随身携带的药箱中翻找着,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云裳。
“敷上去,然后包扎好。现在条件艰难,无法开其他药,只能这段时间让贵妃注意养伤。只要悉心调养,便可恢复。”
他屏气凝神,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太医令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但在片刻后,他的眼睛就不自觉得失去了聚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似乎,他在发呆。
待太医令离开,玄宗坐在杨玉环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眼眶泛红。
“皇上,刺客此次行刺不成,怕会再来。”她看着皇上,细声说。
“我将下令加固守卫,你安心休息一会,我们晚些出发。”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驿站内一片忙碌。玄宗迅速召集陈玄礼等将领,下令加强驿站的防御。陈玄礼领命后,立刻安排士兵增加岗哨,对驿站周围进行严密巡逻,还在驿站入口和各个要道设置了障碍物,以防刺客再次潜入。
当太子听说杨贵妃遇刺时,沉默了好久才压下去那喷涌的怒火。
“消息属实?受伤了,但伤不至死?”他握着的手青筋暴起。怎么回事!他已提前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马嵬坡埋伏,只等大部队到了马嵬坡之后行动。
她这么一遇刺,且不说行程会被拖延,反而会打消皇帝与将士们对她的所有疑虑。
李辅国摸着他光秃秃的下巴,缓缓说:“无妨,殿下。老臣认为,就算她遇刺,我们的计划也能顺利进行。凭什么只有一方势力会派出刺客呢?”
“你刚才没听他们说吗?士兵们都在议论,这刺客此次失手,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必定不能让他们执行任务时被抓,如果刺客抓不住,又怎能说服将士,说服父皇?”
“这都不需要我们担心,我们手握兵马,他们只听我们的命令。其实,并不十分需要说服其余将士,我们要的只是一个形式流程,给她定罪。”
李辅国看李亨还在犹豫,继续说道:“或者,贵妃此次遇害,伤势加重。”
他没有再说下去,李亨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
反正最终目标是除妖妃,这不妨也是一种办法。
只是,李亨与玄宗还是有父子情的。
虽说玄宗在位多年,一直压着他当太子,还因杨玉环的教唆而误会过他,但他心中还是认这个父亲的,在有其他办法的时候,并不想直接与玄宗摊牌。
“去找她身旁那个侍女,让她找机会下手。”他吩咐了下去。
一旁的手下出去后,李辅国问李亨:“殿下,陈玄礼怕是不从。”
太子一直拉拢陈玄礼,想要与他统一战线。
前些日子,他们一同借势杀死杨国忠,如今,他正张罗着要与玄宗分道扬镳,起兵北上,统军平叛,派杜鸿渐去打探陈玄礼的口风。
李辅国并没有说得很明显,他旁敲侧击地打听了陈玄礼对“玄宗弃城而逃”的看法,他虽有怨言,却忠心耿耿,誓要追随玄宗。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会与帝王分开。
“本以为上次合作后,他就会与我们一起行动。”太子说。
李辅国:“无妨,我们不缺这一个龙武大将军,自高仙芝被杨贼杀害后,还是殿下您提携赵千松继任羽林大将军之位,赵将军对您忠心耿耿。”
“赵千松武功盖世,几乎无人可敌,却不宜共事。”太子摇了摇头,“全长安,怕是没有他未踏足过的青楼,风月女子们听到他的名字都高兴得像是见了财神。”
“那又何妨?我们需要他的,只有他手中的刀枪,夺取政权的是武力,而不是酒肉歌舞。让他继续去当那些女孩的保护神、财神,只要对我们有利。”
话音刚落,刚才领命出去的侍从跑了回来——
“殿下,贵妃身旁的眼线失联了,我也找不到她。”他汇报道。
李亨顿感不妙。
什么?
失联了?
也就是说,杨玉环可能已经对月白的身份起疑了。那今天的闹剧,很可能是她为了夺取皇帝的信任自导自演。
太子冷笑一声,心想:
目光短浅的人,权利的斗争最主要用的永远都是实力和武力。就算是用苦肉计让皇帝相信你,也敌不过真正的压迫式进攻。如同就算是在棋盘上布满陷阱,总有棋手会直接掀桌子。
“趁她在养伤,还很虚弱,去捂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