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是佛门中人,虽未断红尘情缘,却一直茹素,黛玉与他同行多年,也跟着吃素。
他们给孩子们买了许多新鲜的水果蔬菜,还有细粮大米等食物,最近几天是不会饿肚子了。
孩子们十分开心。
悟空与他们告别,暗暗想着回来后要帮他们找个真正的容身之处。
以佛法度人固然好,自己见到了苦难,便可以实际度人。
……
悟空与黛玉转道贾环旧宅。
“看见莫白和张千的魂魄冰释前嫌,我就知道某些人性本恶的说法太绝对了。”黛玉看着手中草纹,努努嘴,“人比禽兽好教化,只要把他们往好的方向引导,尽量清楚黑暗面,菩萨成佛指日可待啊。”
“菩萨心系众生,成不成佛对她老人家来说不重要。”悟空眯着眼扫视周遭街道,发现了异样。
贾环放出来后与彩霞再重逢,一个家境凋零,一个本就是穷苦出生的丫鬟,只带着曾经贾府私藏的仨瓜俩枣在这里买了个偏远的小宅将就住着。
此地不临大街道,却在小巷里挤着,看周围环境,鸡笼猪槽,味道也不好闻。
周围人家很多,大都是穷苦出生。
悟空金睛所见,方圆一里的人家屋顶,隐隐都冒着黑气。
但街巷里人来人往,也没看见半只妖怪。
“怪哉怪哉,屋顶黑雾,无妖无魔无精怪,却是为何?”悟空喃喃自语。
“一探便知喽。”黛玉眨眼一笑。
他与黛玉并肩走进小巷,化作普通夫妇的模样。
悟空率先走到贾环宅子旁边第三个人家,一家茶水铺,铺子里有个中年妇人,面黄肌瘦,黑眼圈浓重,无精打采的坐在门口,要死不活的招呼着。
“哟,客人喝点什么,茶还是酒?”妇人放下手中抹布,挤出笑脸迎上来。
“茶就好~再来点小点心。”悟空笑道。
妇人烧一壶茶给二人端去,再端上一碟粉糕。此时客人不多,妇人偷眼瞧着二人。
黛玉虽被悟空变成普通女子形象,但大家闺秀的举止气质依旧让人挪不开眼,悟空笑眯眯的为她斟茶。
普通的棍儿茶,粉糕也像搁了一两天的。
黛玉抿了口茶,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吃粉糕。
察觉到妇人的眼光,悟空眨眨眼,假装跟黛玉闲磕牙:“逛了小半天,夫人可有看中的宅子?”
黛玉会心一笑,偷眼看看妇人,假意叹气:“唉,我看西边的宅子不好,采光差又不通风,东边的宅子也差了点意思,门口一个大石墩,挡了气运。”
“我左看右看,倒是这儿过去第三家的宅子还不错。小是小了点,旧是旧了点,但方位呀光照啊都不错。就是没见着主人家,不知能不能买到呀~”黛玉苦恼的将茶杯放下。
“夫人莫急,这两日我多来几次,总能撞见主人家……”
“哟,客人,话不能乱讲哦,那家人都没啦,您撞见他们可不就是撞鬼了嘛。”妇人插嘴道。
“没了?一个人都没了?”悟空震惊道。
“可不是咋的,这事儿邪的很,我们都不敢多说呢。”妇人神神秘秘的,一副你快来追问我的模样。
“能有什么邪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脚下哪块地没有死过人。照这么说,我们踩的也是邪地哩。”黛玉撇撇嘴,装作不在意。
“嘿,娘子别不信,我们都是苦主呢。”妇人急道。
“哦?”黛玉挑眉转头,上下看了看妇人,嗤笑一声,“我看这位姐姐,身子健壮,手能提肩能扛,就是看着憔悴。不过,将形体劳累怪到莫须有的鬼怪身上,是否有些刻意?”
“嗨哟!这位娘子好利索的舌头,不是单我一家,周遭上百户,都这样哩!让那家邪不邪,鬼不鬼的恐吓着,我好些日子没睡个好觉了!”妇人竹筒倒豆子般叽叽喳喳的说道。
“睡不好觉也怪死人,嘻嘻嘻嘻……”黛玉捂嘴笑。
妇人拍桌而起:“我讲真事儿娘子不信,不若娘子自己在那宅子睡一宿,隔天再跟我讲,只怕人竖着进,横着出来哩!”
“咦,大姐莫急,贱内嘴碎,莫与她一般见识。”悟空瞪黛玉一样,冲妇人歉意笑笑,“姐姐有话但讲,俺今天路过那宅子,穿堂风冷飕飕,确实不妥呢。”
“夫君,你怎的也信这些无稽之谈?”黛玉嗔怪道。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孔子说敬鬼神而远之,墨子也有明鬼篇作证,上古先贤有如此论述,可见鬼神确实存在。”悟空摇头晃脑,言之凿凿。
“敢问大姐,那户人家怎么死的,又有什么邪事?”悟空温声问道。
黛玉在一旁,冷眼旁观。
二人唱双簧一般。若悟空进门直接问,妇人不知他的来历,可能不会据实以告。所以黛玉唱白脸,表示对这件事不以为然,认定妇人在夸大其词,而悟空扮红脸,引经据典的相信她。
如此,若这件事当真邪性,她为了堵住黛玉的铜牙铁嘴,一定会将所有细节一一交代清楚。
“嘿,我活了四十来年,第一次见这样的事。”
“那家的汉子姓贾,曾经也是达官显贵家的儿子,可惜好命只一半——他家让抄了,那汉子下了大狱。而娘子呢,听说曾是那汉子在府上的丫鬟,后来被发卖出府配人。”
“再后来呢,她的第一个丈夫让她克的短命早死,撞上了出狱的汉子,寡居的娘子,憋火的汉子。啧,再见着那叫一个干柴烈火哦……”
“咳,他们有孩子吗,也没了吗?”悟空打断妇人。
“啧,说那汉子好命只一半,那娘子也是个克人精,这样的俩公母,怎能有孩子?”妇人砸吧砸吧嘴,不知从哪端出一盘瓜子,嘎吱嘎吱的磕起来,“他俩成亲没一年,就双双见阎罗喽。”
“平常夫妻相好,见着有人向对方献殷勤,吃醋也正常,笑笑就过去了。贾姓汉子不然,他那一双小眼睛,揉不得一丁点沙子。”
“娘子出门采办点东西,与哪个男人说了句话,看了一眼。贾汉子发疯了一样要去砍人家,但他那小鸡仔般的身板打的过谁?经常让人打的红黄蓝绿稀里哗啦的,脸肿眼睛红的,娘子就哗啦啦掉眼泪把他往家里扶。”
“这种事多了,有次骂村头杀猪的屠夫,让屠夫追着踢了两脚,竟给他打出病根来。贾汉子被踢中肚皮,当场吐了两口血,吓得屠夫又送钱又送药。”
“本来也不是大伤,但他宁死不啃收屠夫东西,他说,若屠夫对娘子没存心思,怎能送来这多东西?他不要当剩王八。”
“照我看,这汉子八成被驴蹬坏了脑袋。人家屠夫有妻有子,老实巴交三十来年,让他泼一身脏水,给他两脚都是轻的!他老婆就算是玉天仙下凡,也不是人人都爱的,嘿,后来他没了,屠夫还十分愧疚,日日为他祈福烧香,一个多月不曾出摊啦。”
“他家的猪肉最好,我最近都买不到……”妇人唉声叹气。
“后来呢?”黛玉追问道。
见黛玉如此,妇人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呸的一声把瓜子皮吐在地上,用脚一踩。
“后来嘛,后来那汉子病的越来越重,还不准娘子出门,俩人啊,活活饿死在家里头了…”妇人咂咂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怀疑娘子怀疑的魔怔了,大家都说他中邪了。”
悟空看一眼黛玉,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倒是和紫鹃说的一致。
“他俩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尸体都臭咧!官人怕生疫病,拖城外烧了,房子也就空下了。不是我说,二位要看房子,可千万别买那间,那俩冤家尸体没了,却是阴魂不散。”
“周围的人,在他们被烧几天后,都做了怪梦。”
“什么怪梦?”悟空来了兴趣。
“……”妇人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再睁眼,眼中满是憔悴疲惫,“那天晚上,我一闭眼就躺在他们家里,又阴又冷,整个人像泡在水里一样……”
妇人说,算起来大约是贾环夫妇去世七天的时候,头七夜里,她一闭眼不等睡着,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身边的环境全都变了。
她去彩霞家送过东西,知道她家的构造。
她很确定,自己现在看到的环境是彩霞和贾环的家。想到这俩人已经没了,妇人恐慌起来,她是独居,想喊救命喊不出来,想挣扎挣不来。
一旁出现了两个黑影。
妇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黑影是贾环和彩霞,她怕极了,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可没有任何用。
两个黑影撕扯在一起,推推搡搡,指着对方骂个不停。妇人听不见它们说话,只隐隐看见女子的身影啪啪打男人耳光。
“倒是个剽悍的娘子……”悟空叹道。
“这还没完呢,我看见那娘子骑在夫君身上,拎着擀面杖就锤他脸,锤的他牙都掉了。吓死我了,动也动不了,怎么都做不了。自那天后,我每天一闭眼,都是在他家里,看他二人对打对骂,我现在都不想睡觉了。”妇人揉揉太阳穴,继续说道,“我倒罢了,男人走的早。这附近的夫妻俩跟着他们做噩梦,梦多了,感觉也像中邪了般,互相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