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起眉头，随后道：“既然躲过了危险，长小姐便自行离开吧。”
言下之意是快滚。
长笙发现最近的松间雪好像越来越没耐心了，像陷入一种混沌的急躁状态，做事凌然而紧切。
她看了看四周，他们现在在一个空心的怪石内部。
看来虽然尤克教虽然防范着松间雪，但松间雪也有自己的对策。
长笙摇了摇头：“我不走。”
她看向松间雪凌然的视线，继续说：“你一直待在尤克教，却没有找到你想找的东西，对吗？”
松间雪笑了一下：“是，所以呢？”
“他们一直防备着你，从不让你进来这里，更不让你接触那扇机械门。”
长笙顿了顿：“我能帮你。”
她回头，看向刚刚机械门的方向。
“那扇门，是我父亲做的。”
松间雪一惊。
他探试的目光幽幽落在长笙身上。
星际知名歌手长笙，10岁在祖父的公司出道便以独特的嗓音大红大紫。长笙父母双亡却坚强歌唱的励志故事曾经传遍大街小巷。
而现在，这个知名歌手的父亲竟然跟一颗偏远星球的教会扯上了关系。
有意思。
他眸色一暗：“你为什么帮我？”
长笙理所当然地说：“我不会机械维修。”
“……”
十分合理。
但……
“你如果没有相关知识，又怎么让我通过这扇门？”
“破解。”
长笙快速地说：“我身上的机械义肢是我父亲亲手做的，他的机械代码个人风格强烈，只要以我身上残存的代码为蓝本，你可以推导出机械门的破解方法。”
松间雪点头：“可以，他们一般会在三小时后出来。这段时间刚好够我研读你身上的机械数据。”
他们窝在这颗狭窄的怪石内，本来空间就不大，现在为了查看数据，两人不得不挨得更近。
长笙主动走上前一步。
呼吸轻柔地落在松间雪脖颈上，松间雪胸膛起伏了一瞬。
他不习惯他人靠得太近。
松间雪盯着长笙猫似的瞳孔，颇有距离感地说：“我没有带工具，无法在保证你安全的情况下拆解你身上的部分机械元件。”
“所以你可以退后一些。”
“……”
长笙偏过头，看向松间雪眼神带着疑惑。
“你为什么要拆解我的身体？”
那不然呢？
松间雪刚想说，却看见长笙走得更近了。
她凑上前，让松间雪不得不近距离与她对视：“仔细看。”
长笙的瞳孔散发出冰莹的蓝光，一串又一串的数字代码在她瞳孔上漂浮回转。
松间雪凝视着长笙现在的模样，心中充满惊讶。
大部分安装了机械义肢的人都会出现排异现象。
有些意志坚强的人能忍住排异期掌控身体，但也只能做到使用。
而长笙竟然能直接将身体内部的机械代码控制呈现。
将自己的身体控制到如此地步，她的意志力不可估量。
他的衣角被扯了一下，松间雪看见长笙警告的视线。
为了不浪费时间，松间雪开始观摩长笙眼中的代码。
代码漂浮得很快，而身边没有记录的设备，松间雪只能人肉记忆并且整理其中的编写原则。
他用了半小时读取所有的代码，又花了二十分钟归纳。
在脑内做完了这些工作，他跟长笙点头。
现在只待尤克教的神子出来，便可以尝试破解。
他们很快从厅内的暗门走出。
松间雪数着这些神子的数量，确保所有人都走出这个房间后，他跟长笙来到门前。
长笙的目光在这扇门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又被松间雪的手法吸引。
精密的机械门仿若儿童玩耍的积木。
在松间雪的手中被轻松拆解。
他利用门上拆下的元件组装成小型的代码解密器，又将其链接到剩下的元件接口进行破译。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长小姐。”
松间雪突然出声，拉回了长笙的注意力。
他俯身凑近着机械门，手中动作不断，而突然开口的声音宛若闲聊家常般随意。
“长小姐确定，自己的父亲死了吗？”
长笙正束着手，双腿垂立在他旁边。
听到松间雪的话，她愣了几秒。
她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意思？”
“意思是。”
松间雪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这扇机械门的确和你身上的机械义肢的制作方法同出其源，但……”
松间雪斟酌着措辞：“这扇门的作者技术呈现出明显的迭代痕迹，并且上次维护时间可能……”
“不晚于五年。”
长笙下意识反驳：
“会不会是其他人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不可能。”
松间雪笃定：“即使是师徒，机械制作思路也会有细微的不同，更何况……”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眼前的机械门元件：“制作和维护的思路极其统一且保持着独特的个人风格。”
“如果制作者真的是你父亲，那他必然在五年前来过这里。”
五年。
长笙沉默。
那日的记忆如同纷飞的碎片。
除了自己的哭嚎、满地的血色和蜂拥而来的面目扭曲的记者。
剩下的记忆片段，不论她搜寻了几次，也没有父亲本人死亡的印象。
周围所有人都跟自己说，是自己的暴动杀了父亲。
但她没见过父亲的尸体。
祖父只会一味搪塞和躲避。
为了赎罪，她成为祖父随意操控的木偶，收拢一个‘兵器’本就具备的戾气，站在聚光灯下扮演合格的洋娃娃。
而现在，松间雪告诉自己，父亲还活着。
那他为什么会‘死亡’？
为什么让自己背负杀父的命案？
“开了。”
松间雪勾了勾唇，利落地起身。
他将新作的工具拆解又还原，而后用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机械门，唤回长笙的注意力。
“长小姐，我不管你还要走神多久。但已经走到这里了，还请你尽快做好自己的事，别耽误彼此的时间。”
长笙沉沉地看着松间雪，对方则径直走进了门内弯曲的长廊。
她走了进去。
走过弯曲的长廊后，长笙被冷色的灯光激得眯了眯眼。
她适应了一会后，再睁开眼。
发现冷光是因为眼前的室内，陈放着密密麻麻的光能电子屏。
映入眼帘的房间。有着与这个星球文化迥异的装潢。
冷色的金属墙上透着流光，四周布置着一排又一排的机柜。
显示屏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
如果不是在这个低文明星球上，长笙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了联邦某些数据实验室。
这种科技风的装潢，星际联邦随处可见。
长笙愣了愣，喃喃：“尤克教果然来自星际联邦。”
松间雪毫无反应。
长笙看向松间雪：“你早就知道？”
松间雪轻笑了一下：“并不难猜，不是吗？”
他回过头看向长笙：“如果它并非来自联邦，我又何必调查呢？”
长笙的身体僵直。
松间雪似乎对这些东西无动于衷，他快速地走到显示屏前过了一遍数据，而后又在各个能查询到信息的机柜翻找。
不知道松间雪翻找到什么，原本保持黑暗的显示屏纷纷闪烁着信号纷扰的雪花。
滋——滋——
坐落在中央的巨大显示屏亮了起来。
长笙走到它前面。
显示屏上翻滚着几行数据，似乎是什么研究数据。
显示屏最上面是几个固定的大字。
【智脑计划】
长笙愣了愣。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似乎所有的疑惑都找到了源头。
她继续查看。
大屏的左上角有着一小个模块写着计划的注解：
【实验品自愿性对树种品质的影响实验。】
【实验时间：10年。】
实验、树种。
长笙沉默地继续往下，屏幕下方跳动着一行行的数据。
下方写的是：
【4357年1月20日，3333号实验星球据点建立完毕，历史编写完毕。】
【4357年2月5日，捕获实验品103号，“救世女将军”热血剧本启动。】
【4359年7月29日，实验品103号出逃。】
【4359年7月30日，保育员已全数处理，实验品103号负隅顽抗，自愿性下降至12%。3333号实验星球设定洗牌。“走失的王庭公主”狗血剧本启动。】
【4360年6月1日，保育员已全数处理……】
【……】
【4362年5月20日，保育员已全数处理，3333号实验星球设定洗牌。“灰姑娘”爽文剧本启动。】
长笙几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屏幕上不断重复的“实验星球”、“实验品”、“保育员”等字眼。
她的手指点击在每一行的数据上，旁边跳动着蹦出了更多的详细资料。
她一一阅读。
紧接着，她干呕了一声。
一切的谜团在这一刻解释清楚了。
根本就没有留存50年的尤克教。
它们来到这个星球，侵略、攻占，而后掠夺了‘那莎’，为她精心编造了定制的剧本，掏空她的意志，重塑她的梦想。
只为了所谓的，更高质量的树种品质。
那莎走遍了尤克教的剧本。
每一次，保育员从星际而来，他们或跟觉醒的那莎一起出逃，或者在见到那莎之前就被尤克教杀害。
次数多了，尤克教甚至做起了简单的自动“捕鼠器”——侍从竞选。
她又干呕了一声。
人在这场实验里甚至没有名字。
一切目光只落在“树种”上。
中央屏幕下方又跳动出一段小字。
长笙顿了顿，看向那组数据。
【实验品编号103号。
记忆洗牌次数：7次。
初始品质：SS+
当前品质：S-
评估建议：记忆洗牌次数过多，已严重影响产品质量。建议抛弃自愿性实验变量，尽快进入正式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