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霭选的这家日料店虽然离嘉禾不远，但曲径通幽，藏在巷子深处。推开木门，风铃叮当作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柚子香。

“滕老师。”

邱霭站在巨大的冠状树下，穿着月白色的绢制西装，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每桌客人都有单独的包间，木质门观赏后，她注意到墙上挂着几幅浮世绘，角落里摆着一盆精心打理的盆栽，很是雅致。

邱霭递来菜单：“我最喜欢他家的乌冬面，试试。热气腾腾，包治不开心。”

滕静言点头，又随便点了几样。

邱霭拿起她的杯子斟茶：“滕老师，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滕静言接过，轻抿一口：“王凯文给我放假，就回了趟老家。”

“我今天本来想叫凯文哥一起的，但他一听见你，扭扭捏捏怪不好意思的。”

邱霭学王凯文的表情惟妙惟肖，眼睛睁大，耸着肩，一脸无辜状，“你不知道，他最近躲着牟总走，生怕牟总看他不顺眼。”

见滕静言没回应，邱霭神秘兮兮地探过头，压低声音道：“滕老师，那个小号是你男朋友吧？他真的是医生啊，我看这一系列操作挺专业的，比凯文哥强多了。”

滕静言闻言一愣，“一系列？不就注册小号发了个微博吗？”

邱霭无语，“我以为你对我的迟钝是假的，原来是误会你了。”

他熟练地划开微博界面，“你看，这些营销号的转发时间都掐得特准，还有评论区水军，节奏带得6得一批。”

滕静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凑近屏幕，仔细看着那些评论。顺手点进几个说她不容易被家庭吸血的高赞评论账号，都没发过什么内容，显然不是活人。

“而且你看这个——”

邱霭放下筷子，抢过手机，点开赞过的内容，找到一个号的主页，“这个号特神，粉丝三百万，平时都是发医疗科普的，突然转发了你的微博，可能是你的隐藏粉丝。”

风平浪睛V：“谣言止于智者。”

风平浪睛V？

这么耳熟？——

等等，滕静言想起，她也关注过这个号。

当时，她的照片被大学同学发在微博，这个号联系过她，当时账号粉丝二十几万，对方让她测评几款网红美瞳。

那时候网红经济还没现在这么发达，联系她的账号很多，五花八门的，有假发、美妆、鞋袜，甚至还有内衣。她虽然缺钱，但一直很谨慎，粉丝不到一万的账号统一按骗子处理。

这个账号主页，除了一些美瞳、镜架，还有眼睛方面的科普，看着挺靠谱的，蔡司镜片也是被他种草的。

对方发来的要求也很简单，美瞳寄到学校，自拍后，写140字以内的佩戴体验，而且不用露全脸，眼睛拍摄清楚就行。

这个活干过几次，每次对方都很爽快地给她账号打五千块钱。

拍拍照，写两句话，还有免费美瞳拿，这也太爽了吧。她可以干一万年！

但是大概接了四五次后，就不了了之了。

她记得还加过对方微信，但那时候手机一开微信就卡，又忙着校外实习，加了对方也没聊过。

电光火石，滕静言脑海中一条金线闪过，一切因果都串到了一起。她呼吸急促，胸膛发热，迫使自己喝口茶冷静下来。

“滕老师，”邱霭收起手机，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晃动，几乎要盖住那精致的小脸，“你男朋友真的很厉害，下次我被拍了啥的要记得捞。”

滕静言感觉眼眶有些发热，这几年里他并没有缺席，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

正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应赫：【我刚下手术，定位发来，我来接你。】

我来接你。

原来，不需要轰轰烈烈，细水长流也能让人怦然心动。

“邱霭，”滕静言收起手机，目光沉静地看向他，语气里带着少有的郑重。

“你有没有想过粉丝？尤其是那些女粉，她们很多还在上学，把你当榜样，舆论反转容易，难的是抚平粉丝的心，让她们依然愿意相信你，支持你。”

邱霭微微一怔，总是不怎么正经的脸上透出难得的沉稳，随即笑了："滕老师，你变了。"

“是吗？”

“嗯，变得更像……你自己了。”

滕静言望向窗外，月光倾洒，小水潭上安静的水滴声格外清晰。

滕静言转开话题：“我准备搬家了，你看……”

“哪里有问题你直说，咱俩谁跟谁？都一起对抗过公司的交情了，还要这么见外？”

她本来想说，之前压三付一三万二，一年的安心管家服务七万块，现在住了两个月搬走的话，能不能退给她七万五？

但邱霭这么一说，她把话又咽回肚子。

正说着，服务生开始上餐。邱霭指挥着服务生摆盘，看起来乐在其中。

“尝尝这个。”他夹起一块金枪鱼刺身，“山田先生的刀工，在东京都能排上号。”

滕静言咬了一口，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我合约马上到期了，如果公司不续约，可能有一段空窗期，换个便宜的房子我压力小点。”

“扯蛋，你就给我继续住着，爱给就给点，我差你那仨瓜俩枣。”

“我怕我男朋友吃醋。”

“……也对，这次我知道了，被人误会真他妈憋屈。”

……

一顿饭吃完，两人朝外走。这一处不仅只有这家日料，还有几家装修别致的店面。

不远处两个人影缠在一起，就着昏暗路灯，滕静言以为是情侣，低下了头。

然而走近发现，是俩男人，还正在干架。

面对他们的男人伸长胳膊，掐着另一个的脖子，俩人一动不动，可能正在角逐内力。

看起来也不算……激烈？

本来想报警的，现在看来不需要，滕静言扭过头，假装没看到。

“卧槽！”邱霭怼怼滕静言胳膊，“牟辛远！”

滕静言回头，看到那人耳边银光一闪，果然是牟总。他眼角猩红，唇边有血。

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被他掐着的男人，是姚周，人前的风流倜傥荡然无存。

大概怕挣脱会伤及他吃饭的家伙——脸，所以不敢贸然动作，俩人才胶着对峙着，空气中仿佛在炸火花。

姚周和牟辛远打架？

一个是嘉禾太子，一个是当红小生，他们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工作上的争端。那只能是私生活了，两个男人的私生活，难道是因为……女明星？

邱霭显然早一步猜到这个原因，靠近滕静言小声道：“卧槽，这是我们能看的吗？明天不会被灭口吧。”

一个是公司老板，一个是剧组大哥，他很为难。

更让他为难的是，俩人同时扭过头，看到他了。

“那个……”有话好好说，邱霭的手刚触到牟辛远的袖子，便感觉到对方肌肉的紧绷。牟辛远侧过头，眼神冷峻，但并未甩开他。

“牟总，和气生财，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气呢！”

“姚哥，新戏大卖，咱们有话好好说，先让牟总把血擦一下。”

无人理会。

牟辛远手上一用劲，姚周被那股力道推得踉跄后退几步，还未站稳，牟辛远的拳头已如疾风般袭来，重重砸在他的鼻梁上。

姚周闷哼一声，手背迅速擦过鼻下，青筋暴起的手背上赫然多了一道刺目的红痕。鼻血顺着他的唇角滑下，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充血发红，带着凌厉的怒意。

“你个小王八蛋……”姚周低吼一声，随即猛地朝牟辛远扑去，动作迅捷如猎豹。

牟辛远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唇角勾起一抹笑，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微微侧身，就轻松避开了姚周的攻势。

姚周一个趔趄，牟辛远抬脚，锃亮的皮鞋踹在他的屁股上，姚周摔倒在地，邱霭赶忙上去扶他。

牟辛远本来就比姚周要小三四岁，听说还热爱击剑和皮划艇，身手比常年泡在剧组、声色犬马的姚周显然要好得多。嘴角受的伤，难道是……分心了？

姚周气疯了，还想挣脱邱霭往前冲。牟辛远从夹克兜里捏出手机，对着姚周的脸就是一顿拍。

？？？

拍完，牟辛远对着姚周道：“要不要把你的新造型发给秦姐，指不定她今晚翻你牌子，皮鞭铁链候着，让你带着新造型伺候。”

……滕静言瞳孔地震，这是她能听的吗？

秦姐是姚周公司的老板，滕静言早有耳闻，秦姐喜欢玩一些不可描述的小游戏。原来，姚周身后的人，是她。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抱着这么粗壮的一条大腿，但人前显贵、人后受罪，也挺不容易的。

刚才还怒气冲冲一幅同归于尽架势的姚周，突然就颓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滕静言发挥全部想象，也想不到姚周此刻的样子。

牟辛远的目光越过邱霭，落在不远处站着的滕静言身上。

“你过来。”他弹弹袖子上的灰，冷淡道。

“我？”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滕静言正在吃瓜，冷不丁被点，心想关我屁事。

但牟辛远毕竟是她老板，于是跟邱霭对视了下，走过去。

牟辛远：“我听说，这个杂碎在剧组欺负过你？”

这是，要帮她报仇？

老实说，看到姚周被揍，滕静言心里挺高兴，毕竟这人五毒俱全，又是揩油又是霸凌又是抢番位的，她在剧组白挨的那一鞭子，可还没讨回来呢。恶人还需恶人治，姚周惹到牟辛远，算是踢到铁板了。他后台再硬，能敌得过嘉禾太子爷？

滕静言：“……牟总英明。”

牟辛远：“向我司艺人滕静言道歉。她要是原谅你，我就把照片删了，怎么样？”

滕静言：“……”我谢谢你。

姚周向前一步，指着牟辛远的鼻子：“你有什么资格作践我？我他妈靠女人怎么了，你还不是靠老子？”

牟辛远的眸色更深，瘦削挺拔的身影投下一片深不可测的阴翳：“我改主意了，你得跪着向她道歉。”

滕静言：“……”我谢谢你全家，这什么中二言论。

果然，滕静言看见姚周不可置信地翻了个白眼。惹到小孩哥，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