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静言和应赫并肩走在西中外的小径上。夜色深沉,路灯的光晕洒在两人肩头,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又回到二人独处,一切好像不一样,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丝丝绕绕,却又被两人默契地按捺住。
沉默地走着,却默契得连左右脚的步伐都一致。
滕静言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卫衣的袖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痒痒的,却又说不出口。
她想到和陆晴的聊天,耳朵根顿时有些发烫。陆老师建议她,从牵手开始。此时月黑风高,天时地利,似乎是个不错的作案时机。
可她偷瞄了一眼应赫的手,那只手闲闲地插在兜里,活脱脱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小子,倒显得她油腻了。
演过那么多电视剧,牵手拥抱亲吻甚至船戏,做什么都心如止水。轮到实践,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一颗亮刷存在感的心脏。
滕静言预演完各种情节,包括被应赫义正严辞甩掉,与应赫十指紧扣,以及被推向旁边的树干上树咚……
她眨眨眼,忍不住想笑。应赫投来奇怪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地开口:“所以,放弃保送的原因是什么?”
应赫停下步子,侧过头看她,眉眼近在咫尺:“这么想知道?那你晚上为什么不提问,现在提问时间已经过了。”
滕静言心虚似的把手也插进卫衣兜里,“好奇而已。如果不是主动放弃,是被动的……谁逼迫你了吗?”
应赫没立刻回答,只是垂着眼,睫毛根根分明,比女孩子的还要浓密。他唇边的弧度不咸不淡,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我像能被人逼迫的?”
滕静言:“也对,只有你逼迫别人。”
她以为,走出汇报厅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一样,但现在看来,她想得有点多。应赫就像那种做了好事不稀罕留名的人,你追着他说,反而显得婆婆妈妈。
不过,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他。
应赫看了她一眼:“别胡思乱想。”
滕静言耳朵根更烫了,她低下头,小声嘟囔:“谁胡思乱想了……”
应赫没接话,继续往前走。滕静言跟在他身后,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圈圈涟漪。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的距离似乎也不错。
走了一段,应赫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滕静言。”
“嗯?”她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不要一直叫我的名字,很奇怪,这里有第三个人吗?”
应赫看着她,目光深邃而认真:“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人逼迫了,你会怎么办?”
滕静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啊,谁逼迫你,你就朝我眨眨眼。”
应赫的唇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么厉害,不是已经确诊社会性死亡了吗?”
滕静言:“不是被应医生抢救过来了吗,要我说,可以再送一幅锦旗。”
“这次写什么?”
“……妙手回春。”
“……”
他看着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温热,力道不重,却让滕静言的心跳陡然加快。
应赫的声音很低,靠近一步,“是这双手吗?”热气呼出,萦绕在她的锁骨。
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心跳如鼓,耳朵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应赫:“耍我玩?说好要站在我这边的,为什么站那么远。”
滕静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一言为定。”
她的手如泥鳅般挣脱,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却握得很紧。
小径黑逡逡的,像是没有尽头。路灯稀薄的光晕在两人身后拉出长影,交织在一起。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也是很好的。
滕静言心里想着,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
“应赫。”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嗯。”他应了一声,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丝温柔。
滕静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和期待:“你是不是从高中时就暗恋我?”
应赫的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没有。”
“骗人。”滕静言撇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明明就有!我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
应赫挑了挑眉,唇角微微上扬:“什么都知道,还叫暗恋?”
“……”
滕静言被他的话噎住,一时语塞,仔细一琢磨,刚刚消失的红霞又爬上来了。
滕静言忽然又开口:“应赫。”
“嗯?这里有第三个人?”
“确实没有。”滕静言深吸一口气,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声音轻而坚定,“所以,我不想装了。”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而复杂,像是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握着她的手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可以。”
可以是什么鬼???
滕静言假惺惺叹了口气道:“还想从今天开始努力追你一下,但是……”
“但是什么?”
滕静言看看俩人握在一起的手,“还没努力,就到手了。”
“……”
恰好走到小径的尽头,垂直的街道是一条小吃街,气氛不在静谧,越靠近,越像一壶即将烧开的水。
应赫站定,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人。
滕静言的脸颊微微泛红,漂亮的眸子里映着夜市的阑珊灯火,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一刻,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几乎以为自己会永远等下去。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揽进怀里,想感受她的温度,想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可是,理智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拽住了他。
滕静言刚刚从低谷里摇摇晃晃站起来,对他的感情,或许只是感激,只是依赖,只是在丢掉陈年污秽后急于填满空间的气。
他不能趁虚而入。
他既要她习惯性的依赖,更要她生理性的喜欢。
他既要她在疲惫时第一个想到他,更要她在清醒时坚定地选择他。
应赫勾了勾唇:“滕静言,今天,是你承认我是校友的第一天而已。你心里的交往对象,可能还是十七岁的应赫。所以,为了避免你头脑发热,我们还要再给彼此时间,再熟悉一下。”
滕静言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下意识地反问:“啊?不是……所以……你想跑路?是我表现太急了?可以慢慢来的。”
应赫气笑了,伸手亲昵揉她的头发,“我怕二十六岁的应赫没你想得那么好,你回过神来溜了,那我到哪哭去?”
滕静言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应赫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得她有些发懵,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可是……她就是喜欢他啊。不管是十七岁的应赫,还是现在的应赫,她都喜欢。
滕静言咬了咬唇,忽然笑了:“好啊,那我们就再给彼此一点时间。谁要是溜,谁是小狗。”
应赫也笑了,眼睛里仿若揉碎了一整片星河,温柔道:“好,我等着。”
“那……表现好的话可以缩短考核期吗?”
应赫失笑,手背碰碰她的脑袋,确定没有发烧烧坏脑子,失笑道:“你今天…是不是过于亢奋了?”
“那要是我又对别人心动怎么办?”
“……你可以试试看。”应赫揉揉她的头发,轻笑说,“别太高估自己,走吧,送你回酒店。”
滕静言点点头,跟在他身边,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鸟。
*
飞回A市时,天空正下着绵绵细雨。A市的天气就是这样,四季还算分明,春夏交接时会下小半个月雨,雨过后,夏天就来了。
回来时,他和应赫并不是同一班航班。应赫赶着回六院上班,所以选了最早的一班,而她没有任何工作安排,不用赶时间。
在回来的车上,滕静语打来电话,滕静言大概能猜到,她要离开A市。既然应赫说手术成功,她觉得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于是按了静音,任由手机由亮到灭。
滕静语:【我和爸明天早上走,爸想一起吃个晚饭。】
滕静言面无表情,把滕静语的电话和微信都调成免打扰模式。
以前,她会因为滕静语和滕卫波烦躁,可是今天她没当回事,可能另一种更健康的情绪塞满脑袋,她不愿和不健康的往事做无谓纠缠。
回到碧松堂,滕静言窝在沙发里算了下账。
她和嘉禾的合约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前几天公司打了一笔钱,现在卡里有十六万。虽然不上班也能够支撑一阵子,但如果公司不续约她就彻底失业了。在A市这样的地方,坐吃山空还是免不了焦虑。
更何况,十几万连山都不算,只能算个土堆。
她觉得闷,站在阳台上吹风。小区正中心有个心形泳池,仿佛碧松堂的蓝色心脏。有人正在游泳,天气虽然阴沉,但那泳衣的桃粉色格外醒目。树荫下,还有工作人员在修剪树枝,空气中弥漫着草腥味。
她应该,是这个小区里最穷的人了吧。
那么,省钱第一步,退掉这间房子。
对于一个饭碗不保的人,住碧松堂这样的房子实在太奢侈了。还有物业费水电费这些,再加上管家服务,一个月一万多,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如果换个三千左右的房子,就能省一大笔开销。
在西颂的时候,邱霭联系过她,说要请客吃饭。滕静言恰好不在A市,早上下飞机又收到邱霭的微信问候,顾着打车,还没来得及回。
滕静言:【我回来了,晚上请你吃饭。】
邱霭:【滕老师终于想起我了!公司附近新开了家日料,我发你地址。放心,老板我认识,绝对私密。】
滕静言:【可以】
邱霭:【有个通告,八点见哈】
滕静言发了个OK的表情包。
虽然还没有和应赫在一起,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信任还是很重要的。小说电视剧里,男女主经常因为小误会酿成大问题。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滕静言把聊天截图发给他:【报备,晚上和同事吃饭】
应赫应该在忙,等了半个小时也没回复。
滕静言闲不住,又开始在搜房软件找房子。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碧松堂住过了,看五千的房子都不顺眼,更何况三千的,哪怕她做足了心理建设,还是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