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太深了。
舌尖抵过上颚,寸寸扫过口腔内壁,侵略性十足,几乎探到了喉口,梁逢却还要往里伸,生理性泪水不断渗出,来不及吞咽的液体顺着嘴角下.流。在晏不笠又一次推拒无果后,终于忍无可忍,毫不留情面地咬了下去。
铁锈味从齿列相接处溢出,很快蔓延得整个口腔都是。但即便这样,梁逢像感不到疼似的,依然不住掠夺着他口中空气。晏不笠腰向后折得快断了,他双手失了力气搭在梁逢脖颈,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他几乎有些后悔了刚才的挑衅。
他娘的,梁逢简直不做个人!
可能是见晏不笠真的要窒息,梁逢终于将他放开,怔怔看着,向来冷薄的眼角染上欲色,宛如艳鬼。等晏不笠平复了气息,恢复力气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给了梁逢一巴掌。
梁逢受了,苍白的脸上浮上红印,而晏不笠对次表示更是不爽,他从梁逢身上下来了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两下,腿麻了。
晏不笠跌一瘸一拐地坐上了床,他对着跟过来的人影,瞪了一眼;“你别过来。”
他说完,梁逢就停住了脚步,站在离床几米处不动了。
晏不笠把身子埋在被窝里,天色渐沉,黑色火炉跳着焰光。砰——梁逢关上了窗,风在屋外刮着,温度上升,晏不笠很快就反应过来刚才失控的原因,这里实在是和那里太过相似。
所以这天夜里,他久违地再次梦到了从前在昆仑山的情景。
黑山白雪,沉沉浮浮,第二天醒来,具体梦到了什么,晏不笠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一摸眼眶,有点湿润。
梁逢听到他醒来的动静,走了过来,他一宿没睡,精神却不太差,反而比前日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要更好些。
晏不笠以为他们这就出发去昆仑,梁逢却说再等一下。
很快,他知道缘由了。
他们顶着突然落下的大雪,离开了萨尔图,又驭剑数十里,到了处不知名的皑皑雪山。梁逢从他的储物戒中拿出把伞,在他头上撑起,簌簌白雪落在伞面上。
没过多久,晏不笠就见到了梁逢要等的人,灰白色的天空划过道流火,眨眼间,落到了他的跟前,变成了个俊美男子。
深寒风雪中,凤奚还是那身绯色长袍,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金色凤眸犹如蜂蜜,南宫仪站在他旁边,狐狸眼眯起,还有......
“云漓?”晏不笠惊讶出声。
穿着黄衫的小姑娘,弯着眉应了声,亮着眼睛扑到他身上:“阿晏哥哥,我好想你!”
晏不笠一手将云漓整个环过在胸膛,柔声道:“小云漓怎么来了?”他边说边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同时,皱着眉看向了那边带着探究意味的妖族二人,面色不善。
“你怎么带她来了?”他对凤奚作着口型。
凤奚长眸轻动,脸上的笑终于带了点真的意味:“云漓想你了,闹着要来。”
云漓说要来,真就带她来了?这里有多危险云漓不知道,他还不不知道吗?晏不笠气得语塞,临走时叫他帮忙照顾云漓就是这样照顾的吗?
他瞪了这凤奚一眼,刚想问责,云漓就在怀里撒起娇来:“晏哥哥,不怪凤君和......是我,是我要缠着要来的。”
晏不笠叹了口气,该说不说这只凤凰在笼络人心上是有些手段的。这才多久,云漓就被收买成这样,他无奈地揉了揉这云雀的小脑袋瓜,低声嘱咐了几句。
一旁,凤奚脸上笑意更甚,凤眸中酒光盈盈,晏不笠见他这般,更是来气:“她是你们带来的,云漓若是哪里伤着,我要你好看。”
“我自然会。”凤奚轻轻笑,他正要再出声,南宫仪突然道:“阿晏,若你在乎,我会照顾好她的。”
晏不笠狐疑转过头,看向昔日的好友。
同时,凤奚脸色骤然转冷,而南宫仪只是看他。
多日不见,这对主仆间关系似变得有些僵硬,他没想明白原因。因为岑樾那话,他不欲和这只狐狸多加接触,厌烦地准备移开目光,南宫仪突然开口:“阿晏,我答应你,若没做到......我会做到的。”
语气竟是异常郑重。
晏不笠嗤笑,没当回事。这只狐狸向来奸滑,认识他这么多年,吃过的亏可不算少,不知这次又在酝酿着什么?
听见这话,怀中云漓忽地起身,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似想说些什么。可身旁的梁逢却在这时开口:“凤君,可准备好了。”
凤奚点头。
北地是三刀教的地盘。
为了不横生枝节,最后那十里,他们没有驭剑,而是选择了步行。
这里已进入了雪域的范围,四处白茫茫的一片,没走多久,晏不笠就有些发晕。好在云漓拉着他一路上有说有笑,不至于太过乏味,梁逢频频侧头,薄唇几次张开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晏不笠没作理会,云漓这丫头第一次见雪山,兴奋得不得了,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眼睛亮晶晶的。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想到刚来青衍宗的楚吟了。
又一片雪花落下,飘飘转转,眼见就要融进云漓鬓发,他抬手正要拂过,不料和右边伸来一只手碰上,骨节洁白流丽,起伏如晴日雪山,指尖一触即分。
他抬头,眼神撞进一片倒映着天空的湖泊。梁逢嘴唇抿了抿,不说话,很快又把视线移开。
等他收回手时,两人头上多了个层透明结界。
云漓呆愣了一瞬,脸红了半边,有些无措地看向晏不笠。他嘴角弯弯,扯了个笑,道:“怎么了小云漓?之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
小姑娘慌忙摇头,他还想再打趣,一旁的梁逢突然停住脚步,地上溅出点点雪尘,梁逢看着他,玉面如琢,透白耳尖通红。
他笑容又消失了。
晏不笠正烦着,眼角瞥见一抹绯红,身旁炽热传来。他皱起眉想躲,耳尖忽然被人捏住,温热手指在上面摩擦。
这凤凰又过来凑什么热闹?
他转头,见凤奚正地低着头正看他,嘴角笑吟吟的,那双金色凤眸里却不见丝毫悦色。
被人这样盯着,晏不笠心中更是不虞,他抬臂想将那手挥去,冷声道:“凤奚,你发什么疯?”
还没碰到那点温度,脸侧扑来阵凉意,耳尖上作乱的手终于放开。平地风起,卷起一小片白茫茫。
同时,头顶结界伸展,将两人隔开,晏不笠和云漓站在结界里。
不久,细碎雪尘落下,他再次看清了面前的景象,未出鞘的回雪剑指在凤奚身前半寸,金属冰冷反映雪光。
凤奚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他用双指架住身前的回雪剑,问:“梁逢,你要你这时候打架?”
“他不想碰你。”梁逢语气没什么起伏,回雪剑依然没有收回,直直杵在那处。
但也没有再动作,而凤奚脸色再次冷下去
莫名其妙。
云漓见状,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晏不笠拉着她的手,往后退开了几步,对着那对峙的两人没好气道:“小心雪崩。”
凤奚嗤笑,夹着回雪剑摇了摇,梁逢手腕轻转,回雪剑轻易挣脱桎梏,轻声道:“我有经验,不会引发雪崩。”
晏不笠不语,他当然知道梁逢有经验,可难道看不出他在递台阶吗?晏不笠斜了眼过去,却见着另一人神色古怪。
“你想起来了?”凤奚眼神暗暗。
听见这话,他立马牵着云漓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就见前方路被封死。脚下雪径在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结界,镜面般反射着雪光。透过黑色结界,可以看见盘踞千里,无比壮阔的昆仑山脉,只是原本雄伟的轮廓被歪斜扭曲,波纹抖动,其后的一切似水中花,镜中月般不甚真实。
适时,南宫仪声音从身后传来:“要到了。”
是要到了。
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抚上黑色结界,冰凉柔软,像是某些液体冷却后结成的冻块。晏不笠还要再试,梁逢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边,将他的手腕截过。
“不要碰。”
梁逢对他摇了摇头,晏不笠思考片刻后退到一旁,没多久,而南宫仪站了过来,他穿了身素净长袍,脸色淡淡的,不知为何他今日异常沉默,分外落寞。
滴答——金色血液落在雪地上,顺着道凹槽蔓延道黑色结界上,绘出了流光的阵法,形似只折翅膀凤凰的图案。凤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原来如此。
难怪念慈明明跟他们妖族没什么交集,梁逢也要叫上这只凤凰,原来以为又是他之前欠下的某笔情债,可刚刚看来他们关系算不上好。只是......
“为什么他的血可以?”晏不笠问,他有些疑惑。
“他的妖丹。”梁逢言简意赅。
晏不笠听懂了,凤奚和念慈确实没有什么交情,但他有。而他曾经蕴养过凤奚的妖丹近乎百年。
“这样啊。”他低低应了声,走了过去。
他刻意忽略了来自某只凤凰的幽暗眼神,抚摸上了那金色阵法。来自血液中灵力顺着指尖缠到身上,很温暖,也很熟悉。晏不笠将手指从法阵移开,调出如今识海中所剩无几的灵力,试着注入到结界里,却再次被阻拦。
“他会感受得到的。”跟在后面的梁逢轻声提醒。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晏不笠顿了顿,将手收回,还是没有选在这时候和梁逢对着干,只是静静看着金色血液填满纹路。眼见那只凤凰越来越生动,晏不笠突然感觉到不对,既然楚吟这时已经进入昆仑,甚至能够感知到结界,难道会还会放任这般他们进来?
而梁逢.....他猛地抬头望去,刚想质问,耳边忽传来阵炸响,同时,面前结界从指尖处裂出道道缝隙,金色凤凰如碎掉的玻璃,四分五裂。
一阵庞大吸力从法阵传来,晏不笠不受控制朝那处跌去,结界富有弹性的质感将他包裹着,整个人像初春的积雪,一点一点融化。
在意识消散的瞬间,他只来得及见到张熟悉不过的脸,俊丽的眉眼难得的舒展,脸庞线条如刀刻,神情似含无限眷恋。
梁逢微微笑着。
眼眸像映着天空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