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看似不怎么靠谱儿的汤药还真的很灵,星期天早上,杜若流了近二十天的血居然奇迹般地止住了。柯玉实听她这样说,高兴得不得了,连在洗手间里忙着洗脸刷牙的柯男都听明白了,一家人皆大欢喜。
柯玉实赶忙又用微波炉温好一碗药,看着杜若坐在被窝里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你在家里好好歇着,别自己觉得稍微好一点儿了,就像个狗尾巴似的动来动去闲不住,听见没有?”他殷殷叮嘱道。
正在刷牙的柯男“噗”的一声把满口牙膏泡泡都笑喷了出来。
“爸,有你这么比喻我妈的吗?”
杜若也跟着笑,把喝空的药碗放在床头柜上,看看窗外,说道:“快别闹了,外面正下雪呢,你俩赶紧吃了饭走吧,路不好走,上课别迟到了。”
雪是从后半夜就开始下的,早晨,地面上已经积了两寸多厚。
路不算太难走,只是车开不快。柯玉实紧赶慢赶把柯男送到补习学校时,离八点还差五分钟。
“快去吧,爸十一点来接你。”柯玉实把书包交给儿子,轻轻推了他一把,看着他一溜烟儿跑向教室,书包一颠一颠地拍打在后腰上。
外面的雪还在下个不停。
补习学校里并没有给家长设休息室,柯玉实在门内站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到车里去等儿子放学。
C市老火车站前的这条步行街上此刻没有几个行人。北风“呼呼”地吹着,雪花打在脸上,顺着他的领口直往衣服里钻。他缩缩脖子,竖起衣领,忽然注意到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两个女人,一个肯定是于悦,另一个依稀是C市科技大学继续教育学院招生办的孙老师。
柯玉实一惊,停住脚步,隐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细看。
这两个女人既不像在逛街,也不像在赶路,似乎正在散发传单之类的东西,有时候塞到店铺的门缝里,有时候贴在街边的灯杆上。
难道是在散发招生广告吗?柯玉实不着边际地想,越发打消了走上前去打个招呼的念头,他不能确定那位年轻的孙老师是否还能认出他这个曾经填了一纸假信息,让她空欢喜一场的坏家伙。
两个女人走走停停,渐渐远去了,那样子很像是在风雪中觅食的两只小动物。
柯玉实好奇地走过去,站在她们停留过的一根灯杆前,在一片寻找小猫小狗和招聘推销的小广告中间赫然发现了一则新贴上去的寻人启事——“洛霞,女,45岁,身高165cm,长直发,扎单马尾,体态偏瘦,外貌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有抑郁倾向,近日走失,已报案,恳请知情者拨打电话XXXXXX,必有重谢。”留下的两个手机号码是姜小丽和于悦的,加粗加黑的文字旁还配了一幅彩印的图片,大约是一张多年前的证件照,洛霞带着自信的微笑,目光恬静地凝视着不知什么地方。
柯玉实完全不知所措了。
他呆呆地站在灯杆前,任由风吹雪打,直到完全变成了一个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车里的。他更不知道该把这件事向谁说一说。
他用发抖的双手翻着手机通讯录,最后拨通了洛雁的电话。
“柯大哥,你找我吗?”洛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澈甜美。
“是。”柯玉实应了一声,就不知道该怎样再说下去了。
洛雁却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柯大哥,其实我也正想着要打电话给你呢。你上次对我说的话我和吕诚商量过了。我不想骗你,就对你实话实说吧——我和吕诚暂时真没法到C市去工作,以后去B市就更不太可能了。我们儿子在S大学里学的是核能利用专业,他毕业以后如果去C市或者B市,就不可能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了。我们没多大本事,更何况也都不年轻了,能找到一份收入还过得去的工作特别不容易。虽然去了C市有你照顾,但我们现在非亲非故的,也不好一直拖累你。
“我姐像现在这样,说实话,我心里比谁都难过。但是柯大哥,我真没有能力在她身边照看她。我有家,有孩子,这些都是我的责任,我没有办法放下这些,专门去照顾我姐。等过些年我们都退休了,我和吕诚肯定不会丢下我姐不管的……”
也许是一直没有听到柯玉实说话,洛雁有点儿不安地问道:“柯大哥,你在听吗?”
“在。”柯玉实说,清了清嗓子,“洛雁,我找你不是要听你说这些。我是想告诉你——你姐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