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玉实给手机设了个振动闹钟,在星期六早晨早早就起了床,穿衣服的时候,发现杜若睁着眼睛在看他。
“你怎么也醒了?昨天不是跟你说好了,你要多睡一会儿吗?”他埋怨道。
杜若在被子里动了一下,打了个呵欠。
“习惯了,到点就醒。”她低声说。
“醒了也得躺着,等天亮了再起来。”柯玉实武断地说,随手掖了掖她的被子,“要养着才能快点儿好,懂不懂?”
杜若一笑,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柯玉实就走出卧室,做了早饭,叫儿子起床和自己一起吃,给杜若留了一份在那只黑白条纹的保温袋里。
“儿子,”他边喝粥边说,“以后爸不在家的日子你自己上学放学,行不?你妈最近身体不好。”
柯男眨了眨眼睛,把毛茸茸的脑袋向父亲旁边凑了凑,小声问道:“我妈怎么啦?我问过她好几回,她咋也不肯说。”
柯玉实就在儿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柯男听了,吓得吐吐舌头,说:“那行,我坐校车,只要提前二十分钟出门就OK了,早饭也可以买好了带到校车上去吃,完全没问题。”
把儿子送上学后,柯玉实想起杜若每个星期六都要到学校附近的早市去买菜。
杜若从没说起过早市具体在哪里,柯玉实也从来没问过。
他只好把车停在一栋居民楼旁边,下了车,迎着购物归来的人们一路走去,大约十五分钟后,在一条很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发现了传说中的早市。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和杜若结婚后第一次来早市。
这窄窄的小巷子,摩肩接踵的人流,鼻子冻得通红的商贩,盖着厚重旧棉被的菜篮子,以及长长短短的吆喝声,让他强烈地回忆起了童年的时光。
在红旗化工厂家属区附近也曾有这样一个早市,小时候他总盼着能跟母亲一起去买菜,顺便磨着母亲买一些他喜欢的小零食和小玩具,只是那时家里不富裕,母亲很节俭,他如愿以偿的时候不多。
杜若常说,早市上的菜比超市里的便宜不少。去B市工作后,柯玉实平时得自己做饭吃,当然也买过菜,大致知道价格。
没错,早市上的菜的确比超市里的便宜,但便宜也不是那么容易拣来的。他很快就发现,早市上的菜都是完全没经过加工的,买回去之后需要自己择,自己洗,自己切,不像超市里的菜,都干净整齐地码在用保鲜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里。更不方便的是,早市上也没有购物车,需要自己提着越来越重的菜,走越来越远的路,没一会儿工夫,四五个的购物袋就把他的手指勒得生疼。
用手机付款的时候,柯玉实发现马兰给他发来了一条加好友的申请,他点了通过,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来自马兰的转账,金额就是上次他送去的给洛霞服药的那些钱。
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了片刻,无言地收下钱,回复了三个抱拳感谢的手势。
马兰没有再回复。
他当然明白马兰的意思——洛霞已经很多天不去她的店里买八宝粥了,她当然不好长久地留着柯玉实的钱。
但他也相信,一旦哪一天洛霞又出现了,马兰还会继续给她服药,还会继续在递给她一杯八宝粥的时候说一句“姑娘,小心烫手”。
吃过午饭后,柯玉实带杜若去看中医。排了好半天队才轮到他们。这次倒是什么检查也没做,医生只望闻问切了一番,就口若悬河地直接说出了一大串病因,然后刷刷点点地写了一张药方,给开了十服中药,分别包在一个个小纸包里,装了满满两大袋子,说是半个月的剂量。
回到家后,柯玉实翻箱倒柜,把一只多年不用的旧砂锅请出来,照着药袋子上印的步骤熬药。
“你一定要把火放小点儿,别把那砂锅烧裂了。”杜若平躺在沙发上,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放心吧,”柯玉实笑道,“这是你生柯男那年坐月子煲汤催奶用过的砂锅,功劳大着呢,我怎么敢把它烧裂?”
杜若无言地一笑。
药终于熬好了,黑糊糊的一碗。
柯玉实端到鼻子底下闻闻,味道真心不怎么善。他伸出舌头想舔一下,尝尝苦不苦,被杜若笑着喝止。
“妇科药你也敢尝?尝过了可别后悔!”
柯玉实想调侃一句“我不过就是想舔一点儿草药,又不是要去练《葵花宝典》”,张了张嘴,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杜若接过药碗,深吸一口气,愁眉苦脸地小口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