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过节去哪儿玩啦,怎么晒得这么黑?”柯玉实笑着问坐在他对面办公桌前的老郑。
“别提了!”老郑摸摸脸,大声诉苦,“放假这几天呀,我儿子带着媳妇和孩子从N城回来看我们,我那个孙子才淘气呢,天天缠着我带他出去疯玩,这七天假期里,把咱们B市这几个景区都转悠遍了,你说我能不黑吗?幸亏现在天凉了,下不了海,光脸上手上黑,不然全身除了泳裤盖住的那点儿地方,全都得黑!”
柯玉实笑问:“你孙子几岁了?”
“再过两个月就满四周岁啦。”老郑说道。
“难怪呢,这么大的孩子最磨人了。我记得我儿子这么大的时候,一到星期天就磨着我带去游乐园,就那一两年工夫,我把C市游乐园的项目每个都玩了至少不下十遍。”柯玉实做个鬼脸,笑道,“要是现在再让我去坐一回过山车或者激流勇进啥的,我还真怕吃不消了呢。”
老郑笑道:“你儿子今年高二,是不?等着吧,不出十年,你也能当上爷爷了。”
“你儿子他们三口人现在回N市啦?”柯玉实问。
“嗯,昨天一早开车走的,”老郑笑道,“你说说这老人啊就是贱,孙子在眼前的时候吧,嫌闹,这冷不丁一走,还想得不得了……”
“老话说‘隔辈亲’嘛,那是有数的。”柯玉实附和道。
老郑听了,却忽然伤感起来。
“唉,说起来,这爷爷奶奶好当,只要脾气好,会带孙子玩,会做好吃的,再给买点儿衣裳玩具啥的,就皆大欢喜了。真正难当的是爹妈啊。唉,一辈子的责任,到死都不闭眼哟!真应了诸葛亮那句话,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想自己的儿子,再想想自己近来往返于B市和C市之间的辛苦劳累,柯玉实对老郑的心情感同身受,不禁频频点头。
一时间,两人越聊越投契,碰巧这天上午没什么业务,话就越说越多了起来。
“……就说我儿子吧,今年三十了,而立之年了吧?学历有了,工作有了,老婆有了,孩子也有了,”老郑扳着指头算给柯玉实看,“按说应该算是自立起来了吧,可是怎么样呢,‘咔嚓’一下,贷款买了一套好几百万的房子。好么,幸亏收入还不算低,不然做到退休也还不完。”
“那你们老两口也得贴补贴补他们吧?”
“哪里是贴补那么简单!刚开始说是贴补,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还款的主力军了。”老郑一拍大腿,感慨万千,“按说吧,我儿子自己还款也勉强能还得起,可是你说,咱们做爹妈的能自己吃香喝辣,高枕无忧,眼看着儿子一家三口节衣缩食地还房贷吗?”
“唉,也是,咱们‘中国式父母’嘛,那在全世界都是出了名的。”柯玉实首肯,“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老两口收入也不低,帮帮孩子也没什么不应该。”
“不不不,”老郑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光靠我这点儿死工资帮他还贷,我就得扎脖儿喝西北风了。我们单位收入不行,整个儿一吃不饱、饿不死的状态。老弟,不怕你笑话,我们家主要靠我老婆挣钱。我老婆是个医生,如今岁数大了,职称也晋上去了,经验也有了,业余时间在私立医院或者诊所里出专家门诊,收入比我多好几倍都不止。”
“噢,”柯玉实有点儿羡慕地点了点头,“那……嫂子是哪一科的专家呢?”
“精神科。”老郑龇牙一乐,“吓一跳,是不是?”
柯玉实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唉,其实当初我也怕,”老郑叹道,“她一个女人家,长得又瘦又小,这要真碰着一个武疯子,伤了人啥责任都不用负,你说是不是挺让人担心的?”
“是啊,是啊。”柯玉实连忙点头。
“不过还好,人家专业机构对这方面考虑还是挺周到的,我老婆从业这么多年,基本上没遇到过什么危险。”老郑说。
“那你说,现在有心理疾病的人多吗?”柯玉实忍不住问了个很外行的问题,但还是忍住了没说“精神病”三个字,而是用了个很温和的词。
“多,至少比咱们想象中的多。”老郑使劲儿点头,“咱们平常不涉及这个领域,不怎么了解。其实现在的人各方面压力都越来越大,得精神病的人可多了。像什么抑郁症啊,焦虑症啊,还有青春期和更年期的心理问题等等,那病名多了去了。我听我老婆说,她每次出门诊都能遇上不少病例。她特别忙,一个星期也给我做不上一两顿饭。周末或者节假日在私人机构出诊比在公立医院上班都忙。这倒也不难理解,比如谁家里有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送去精神病院就等于承认了这人真有精神病,但去一家私立机构找专家做个心理咨询就没什么了,你说对吧?”
柯玉实频频点头,其实听着听着,却有点儿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