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也有过愿望，或者说是漫长的幻想，幻想同功绩盖世的英雄成婚，统治父亲的王国。不过，这也都过去了。”

希琳带着婚典的礼服来到了瑟瑟暂居的宫殿，也带来了对瑟瑟先前提议的回复。

“基斯拉并非我所期待的英雄，他是踩在血海之上的‘英雄’，是活在传言之中的‘英雄’，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追逐‘英雄’冠冕的影子，暗弱又怯懦，完全不能寄望于他，他没有探索永恒治世的智慧和勇气，无法带给所有人真实的幸福。”

“而我，”希琳垂眸，“我并非人类，没有资格成为黄沙之王钦定的主人，没有权力主宰沙漠中最璀璨的绿洲。”

瑟瑟并不认同她的想法。

“我认为阿赫玛尔的谕旨没有这么狭隘，即便没有人的躯体，拥有人之心的生灵也可如约统治迷惘的民众，何况你还有一半凡人的血脉，何况你还有先知的禀赋。比起已经心如铁石、腐于虚荣的奥尔玛兹和其他权贵，你至少还保留着柔软和纯粹的品格。”

希琳惊讶地看着瑟瑟：“没有人类的躯体，怎么还会自认为人呢？”

“为什么不会？”瑟瑟理直气壮。

比如她自己，虽然偶尔一时沉溺做猫的轻松和便利，但从未失却为人的认知。

不过，她还有更多更强有力的例子——

“我曾见过神明，将眷属的精灵化为人形，令他们以人类的身份世代绵延，而他们也如其所愿，以人类的身份抗击命运的噩兆而积极生存。我也曾见过神明，以执掌的元素为自己凝铸人形，化用人类的身份在大地上行走，逐渐放下权柄融入人类管理的国度。我还听说，有遥远国度的神明就是人类，即便躯体化为非凡力量的载体，在虚无中孤独等待数百年，也不曾让属于人类的灵魂遭到丁点腐蚀。”

瑟瑟说给希琳，也像说给自己听：

“成为人，拥有人之心，并不需要一具完整的人身。”

“……”

希琳沉默许久，低下了头。

“假如我并不想成为人呢？”

假如我留恋精灵无尽的寿命和天生的智慧呢？

假如我期冀遵奉赤王之命统御沙漠之民的荣耀，又不愿身受凡人的短命和短视呢？

“那这或许并不是你真正的愿望，至少现在还不是你拼却一切也想要实现的愿望。”

瑟瑟并没有指责她，声音像金石一样冷静。

希琳到来正是为了向瑟瑟展示婚服上的黄色石头。

“基斯拉趾高气扬地向我炫耀他取得这块宝石的精彩战役，我只听到他的心脏冰封的声音，还有殒命之人不甘的哀嚎。”

希琳毫不可惜地将穷尽奢华的礼服甩在桌上，无悲无喜地看着在阳光下仿佛蜜糖一样流淌的宝石黄。

“请原谅我无法向无辜罹难的人投注更多悲伤，我的力气全用于为自己荒芜的余生绝望了。”

瑟瑟依稀看到，黄色的石头朦胧地亮了一瞬，又很快黯淡下去，快得像一场错觉。

“如果它就是你所寻找的，那它在婚礼后就属于你了。”希琳顾自神伤，完全没有注意到石头的变化，“但愿你不会因为它的来历而嫌弃它。”

当然不会。

而且，既然他们找到了石头，那他们就不会让石头离开他们的视线了。

迪希雅、坎蒂丝和瑟瑟轮流守在存放婚服的宫室外，艾尔海森和卡维则潜入王宫的藏书库，找寻关于这块石头的更多记载。

终于，婚礼的日子到来。

瑟瑟拒绝了利露帕尔提议的贵宾席位，和其他四人坐在宫殿檐边的隐蔽角落，视线追着佩戴宝石的公主。

当主持婚礼的贵族宣读完婚书，宣布藩王的义子与爱女的婚姻就此缔结时，在殿顶五人的眼中，公主胸前的黄色宝石爆发出一阵灼目的光芒。

当他们睁开刺痛的眼睛，视力逐渐恢复时，他们发现那块宝石黯淡了许多。

猫的视力更为敏锐。

瑟瑟看到，那块宝石不但失去了光泽，还在表面多了一些细如针芒的裂隙。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同其他人分享她的发现，所有人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等瑟瑟定神，再次睁眼，她的眼前已经不是天光正好的广场，而是光线稀疏的暗室。

室内遍布木架与陶罐，空气中满溢美酒的醇香。

显然，这是一间贮藏名贵酒水的库房。

就在此时，瑟瑟听到一阵华贵衣料彼此摩挲的细响，她轻盈地走过去，毫无声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用一种陌生的憎恨表情，将手中握着的瓶状容器倾斜，倒向开封的酒罐——

“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