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奉明笑着接话:“姐夫常常偷用你姐姐的香膏,这才闻着是一个味道。”
江晚荧面上一热,何止是香膏,滚到一个浴桶的次数都多得数不清了。
倪建道沉着脸:“正彤,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还有你那个筷子,拿端正了。”
“哦。”倪正彤瘪了嘴,低头数饭粒。
见她被训了个蔫,江晚荧不太好受,凑近轻声问她:“正彤,我身上的味道会不会太刺鼻,不好闻?”
“不会啊。”倪正彤摇头,“很好闻,香得很舒服。”
江晚荧道:“那就好,我带了几罐香膏,你要是不嫌弃的话,送一些给你,好不好?”
“好!谢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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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冷,要不要再加床被子?”崔月萍自问自答,“但两个人一起睡应该不会冷。”
“不冷的姥姥。”虞奉明双手搭上江晚荧的肩,“但是这两天让晚荧跟您一起睡吧。”
崔月萍扭头看他:“怎么了?你也打呼?”
方才桌上聊起,说因倪建道打呼严重,如今二老已经分床睡了。
江晚荧笑出声,也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我睡觉很安静,晚荧知道的,是不是?”他捏了捏她的肩膀。
嗯,很安静。就是有时候睡相不太好,偶尔侧身夹着她一只腿睡着,有时又像糖葫芦外头那层糖霜,将她裹成里头的山楂。好在她不易醒,被搂着也舒服。
“只是她路上一直念叨姥姥,我们又待不了几天。让她跟您睡几天,好多待些时间。再有,我还堆了好些事要捋捋,怕晚上吵到她。”
送走二人不久,楚逍进了屋:“老爷。”
“难得啊,总算叫对了。”虞奉明笑笑,“回京后不会叫我老大人吧?”
“怎么会呢?”楚逍讪笑,又从怀里摸出信,“老爷,王勉写的。”
虞奉明摆手:“收回去吧,我没有睡前看公文的怪癖,明日我去找他。”
开玩笑,能拖到明天干的活为什么要今天干?睡前还想着差事是会短命的,他还想多活几年。
“还有事?”虞奉明取了手脂揉搓着。这罐手脂照例是从江晚荧那儿偷来的。
“夫人不在吗?”
“你想见她?”
“嗯。”
虞奉明看了楚逍一眼:“胆子够大的,当着自家老爷的面说想见夫人。找她有什么事?”
楚逍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当面说声谢谢。夫人今夜送的笋干炖鸡,里头有好多脖子。”
楚逍爱吃这东西,前些日子几人一同吃饭,若有鸡脖鸭脖,便都给他包圆了。再加个爱吃爪子的若灵,两个人对着啃得喷香。
能被人记着喜好,心里总归是开心的。
“嗯,这话你的确该跟她当面说。等明日吧,她今晚不跟我睡。”虞奉明掀开被子,“你家老爷整日烦她,她嫌弃我了。”
楚逍皱眉:“怎么会?江姑娘跟您那么要好,哪里会嫌弃您?再说了,你们二人看着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真这么配啊?”虞奉明已坐进床里,听了这话笑得眉眼弯弯,“哎,跟我那么要好,还不是因为我整日跟条狗似的挨着她舔,不然她会正眼看我?”
真是疯了,二品官说自己是狗,楚逍犹如两耳灌雷,被炸得慌不择言,想喊两句大人替虞奉明正名,不料嘴一瓢,脱口而出一句:“老大爷!”
“你喊我什么?”虞奉明笑得面酸,楚逍也被自己蠢到,笑个不止。
二人笑得失声,虞奉明先缓过来:“我实在对你没话讲了。楚逍,这两日做个哑巴,别喊我了。”
楚逍轻咳两声:“总之,在下看得出来,江姑娘对您肯定有意思。”
楚逍尚能看出来,他又如何感觉不出来?只是她不愿正视这段感情,他又怎么好逼她?而且他答应她了,要等她把事情办完。
心里想得明白,可虞奉明面上仍是一副爱而不得的丧气模样:“不知道,我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去问。”
楚逍果然上钩:“老爷,我可以帮您问。”
能从旁人那儿听一听她对自己的看法也是好的。
虞奉明眯眼笑着:“那么,有劳你了。”
那头,江晚荧也还没睡,崔月萍正拉着她谈天说地。
“德兴对你好不好?”
“姥姥,他待我很好。”
“那就好。他嘴甜、能说会道的,过日子不会无聊。”崔月萍轻拍她的手背,“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江晚荧道:“在爹爹的生辰晚宴上认识的,一见他就…就觉得喜欢…”
崔月萍打趣:“姥姥知道,这叫一见钟情,是不是?”
“嗯。”她垂眸,并不想否认。
人都喜欢漂亮又危险的东西,她也不例外。那晚明知他设了陷阱,明知不该向前,但她望着他的玉戒,不过一眼就失了智。
“虽说他是个商人,比不过你做官的父亲,委屈你下嫁了。”崔月萍叹一口气,“但是姥姥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好,什么都大不过你喜欢。”
江晚荧点点头,岔开话题:“姥姥,姥爷不开私塾了吗?”
“早几年就不开了,他岁数大了,身体吃不消。”崔月萍笑了笑,“说起私塾,我就想起你阿娘。以前你姥爷在私塾教书,你大舅舅呢,也在里头念书。到了饭点,你阿娘会给他俩送饭。送着送着,她越走越早,我还纳闷你阿娘是不是偷溜出去玩。”
“后来你姥爷说,你阿娘总是早早到了,然后趴在窗边听他讲课……”
“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呢?所以你姥爷就不准她再去了,你阿娘还为此哭了好几天…”
江晚荧心脏一阵乱跳,双手不自觉攥紧被子,指节泛白。
怪不得…
怪不得阿娘那时候会同意让她去学堂。
没谁知道这件事。
那时候江晚荧十一岁,她在许清和的书架上翻到了好多书,好多不一样的书。她那时候想,原来男子和女子读的书是不一样的。那些书教她要有抱负、要争要抢,而不是顺从和依附。
刚巧江应鸿出公差不在家,她便央求倪绣纭让她去书院,倪绣纭自是不肯。于是江晚荧那晚吃的是眼泪拌饭,到了深夜,把枕头也哭湿。
就在她哭累了,昏昏沉沉要睡去的时候,倪绣纭撩开床帐,看了她许久。那时候读不懂阿娘的眼神,现在想来,阿娘是透过她看以前的自己。
“跟你许叔父打过招呼了,他明日送你去。”第二日晚上,倪绣纭对她说,“头发束好,从后面的小门走,不要声张多事,上完了就快点回来。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听到没?”
江晚荧止泪点头,一头栽进学堂,学得旁若无人。她牢记阿娘的叮嘱,安分守已,绝不生事,下堂后就一路小跑回来。
整整六日,是她最大胆也最快乐的时光,而后在江应鸿回来那一刻戛然而止。
好在那道门还在,十一岁时让她偷溜去学堂,十五岁之后还能让她偷溜去锦绣阁。
“后来你阿娘就安安心心在家当绣娘,你不知道,那手可巧了。哦你应该知道的,你阿娘是不是给你绣了些鞋啊袜啊?”
“她人聪明,学起东西来很快。你舅母说她有福气,是真没说错。后来遇见你父亲,啧啧,在京城当大官呢,嫁给他可不是有福气吗?”
“又想你阿娘了?”崔月萍自言自语了老半天,才注意到她眼角红红的,像是要哭。
“嗯,想,很想很想。”江晚荧吸了吸鼻子,鼻音明显,“姥姥,都没见到大舅舅,他这几日不在家吗?”
崔月萍愣了愣:“他不在,大舅舅他们不住这里。”
“大舅舅住哪里?我是不是得去看看他?”
“姥姥不知道。”崔月萍神情复杂,想跳过这个话题,替她掖了掖被子,“你路上一定累着了,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
“德兴呢?还没起?面要凉了。”
“没有,让他再睡会儿吧姥姥。”江晚荧搁了筷子,“前两日坐船他晕得厉害,都没怎么休息好,等会儿我去喊他。”
过了半个时辰,江晚荧推门而入。
虞奉明的睡姿依旧不太好,一只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耷在床沿。右脚抵着左小腿,把被褥撑得没了章法,肚脐往上一点儿也没盖住。
手心传来温热,微痒,像平日等等埋着脑袋舔他一样。
他眼皮颤了颤,而后掀开,映入眼帘的不是等等。
江晚荧伏在床边,冲他笑了笑。
她今日梳了不一样的发髻,耳后垂着两个鬟髻,上头缠绕嫩粉色发带,灵动可爱。在京城没见过,虞奉明推测是崔月萍给她弄的头发。
外边日头正好。
暖阳过窗,铺在她身上。
他刚从睡梦中抽身,还看不太真切,迷迷糊糊觉得她像坐在笼屉上,四周散着热气。
好馋…
好想咬一口…
虞奉明盯着她,喉结涌动:“尿床没有?”
“没有,我长大了。”
“那正好。”他嗓子有点哑。
下一瞬她被拽到床上,听到他说:“尿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