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奉明睁开眼冲她笑笑:“东西备得还挺齐全。”
被倒打一耙,江晚荧也不恼:“这有什么办法,老爷长得如此英俊,我日日见了都□□焚身,两眼一对可不就天雷勾地火滚到床上去了吗?”
虞奉明笑个不停,将人捉到腿上:“京城是不是有结界?你这嘴一出京城便厉害十倍不止。”
“在京城只能当杂碎,出来了自然要当回人。”她揉揉虞奉明的眉心,“连累老爷了,因我那两包药被人骂杂碎。”
“没了那身官服,被骂了也耍不了官威,只能吃哑巴亏。”
“老爷是君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可看见他向楚逍使的眼色了,才不信他会忍。
“是君子也没用。”他栽在她肩头,“君子又饿又困,什么事也干不成,仇更是报不了。”
进锦县还是早晨,一行人先在客栈宿下休整。虞奉明仍旧没吃早饭,先拉着江晚荧补了一个多时辰的觉,睡醒后大快朵颐,虾蟹吃得美滋滋。
他挑了块蟹膏放在她碗里:“楚逍,你待会陪王大哥在附近转转。”
“是,大…”
虞奉明把楚逍盯了个安静,桌上又是一阵憋笑。他夹了块年糕蘸白糖:“算了,你还是先跟我们逛一圈,等把我们送到倪家,再来客栈找王大哥。”
一伙人吃完起身,若灵头发上不止从哪儿粘了些棉花,被江晚荧拉住拨去,末了又紧了紧她的辫子。
“夫人。”
“来了。”江晚荧应话时眼睛还黏在若灵的辫子上,扭头才看见虞奉明向她伸了只手。
手一握,他明显心情更好了些。又像七夕那晚一样,双手背在身后玩捏着她的指节,悠哉悠哉逛着。
去了银楼,进了绸缎庄,等从酒庄出来,楚逍已往停在街尾的马车放了两趟东西。
虞奉明目光停在一支拨浪鼓上:“小孩子的玩意儿是不是也得备上?”
她摇头:“不太清楚。”
大舅舅的女儿长她五岁,不清楚是否生养。小舅舅有一儿一女,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妹妹小她四岁,弟弟应该才八岁。
“那都备上吧。”他点点头,又让店家呈了些新东西上来,一并包下。
又逛了半个时辰,楚逍接着跑了三趟马车。
江晚荧弱弱发问:“是不是太多了? ”
虞奉明神色认真:“夫人,没办法,我脸皮薄。”
她没话回,又见他转过头指着罐子问:“掌柜的,这螺怎么看着死气沉沉的,要怎么吃?”
店家笑笑:“公子不是锦县人吧,这是泥螺,里头泡着酒,直接吃就好,配粥配米饭都不错。”
于是两罐泥螺又到了楚逍手上。
若灵盯着二人相握的手,听着二人的谈笑声,思绪逐渐飞远。虽然这位虞大人心眼坏了些,但皮囊顶好,跟她家小姐很是般配。从前小姐跟周仕然在一起的时候也会笑,不过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
她戳戳楚逍:“楚大哥,你家主子以前也这样吗?”
“哪样?”楚逍被那泥螺熏得眼眶泛红。
“就那样啊。”若灵指指二人,“握着姑娘家的手,卿卿我我。”
“没有,虞大人身边不曾有哪位姑娘的。”
哼,那还差不多,这样才配得上她家小姐。
“要是你家主子日后伤了我家小姐的心,我就,我就…”她脑子里不知幻想了哪些苦情戏码,跳起来指了指他怀里的泥螺,嗓音微颤,“我就买两罐泥螺浇在他头上!”
“浇谁头上?”虞奉明捻起落在江晚荧手中的糖人碎片放进嘴里,那糖人被做成蛇的形状,长长薄薄一片,咬一口便掉渣,他唇角粘了糖的蜜,回头问道,“这糖很甜,你们俩也尝尝?”
马车晃到倪家大门,若灵手上画成羊的糖人还剩根棍儿。门口站着个男孩,见了马车连手也不抠了,拔腿往里跑:“奶奶!奶奶!姐姐来了!”
“诶!来了!”屋里钻出个腰身圆润的老太太,见了江晚荧便握住她的手,两眼放光,“晚荧,是不是?”
“是,姥姥,我是晚荧。”掌心温暖有力,她万分贪恋。
崔月萍摸着她的脸,眼角因笑堆出细纹:“长这么大了,都长这么大了!生得真好看。”
这时又走出来个面白的妇人,面中些许雀斑,叫简棠,是江晚荧的舅妈,正笑吟吟地招呼几人进去坐。
先前报信的男孩叫倪正洋,眼下躲在他姐姐倪正彤身后忸怩。
虞奉明凑近,弯下腰逗他:“小弟弟,怎么一直看着我又不说话?想问什么?”
倪正彤闻见股清香,她吸了吸鼻子,而后一把把倪正洋揪了出来:“快点啊正洋,姐夫问你呢。”
虞奉明因“姐夫”二字爽上了天,咧嘴道:“正洋啊,叫声姐夫,姐夫带你们去买好吃的。”
崔月萍执拗,仍拉着江晚荧在门口站着,骂道:“你看你姥爷,我说你就要来了,让他这几天别出门别出门,非不听!还拉着你舅舅去钓鱼!能钓上个屁来!”神情激动,握着她的手抖了又抖。
简棠劝道:“娘,进去等吧,荧荧路上肯定累着了。”
“对对对,晚上多吃点。”崔月萍拉她进屋,“姥姥给你做笋干炖鸡。”
家里有下人,但这道笋干炖鸡是崔月萍的拿手菜,便执意亲自下厨。是以江晚荧跟进厨房打下手,路过时往虞奉明那儿瞟了一眼,他已跟两姐弟玩得火热。
简棠道:“你姥姥知道你要来,特地弄了几只土鸡。”
那日定下要来锦县后,江晚荧便寄了信来。动身前一日刚好收到回信,字数不多,未聊家常。她看那字迹工整刚健,便多问了几嘴,这才知道她姥爷倪建道当过好些年私塾先生。
等水开的间隙,崔月萍坐在江晚荧身侧。她被二人夹在中间坐着,挤得满满当当。面前柴火烧得正旺,暖得烤进心里。
崔月萍盯着她看:“你的阿兹跟阿纭的真像。”
简棠笑笑:“荧荧听得懂锦县话吗?你姥姥说你的眼睛,跟你阿娘的眼睛很像。”
“能听懂一点点。”倪绣纭时不时会说上一些,所以她会一些简单的词句。
崔月萍点头:“是,眼睛,姥姥说的眼睛。亮晶晶的,又长得漂亮,跟你阿娘的眼睛很像。”
江晚荧心里一沉,又听她念叨着:“你娘天生眼睛好,怎么看都不会坏。你舅母就不行,多用几下眼睛就会流眼泪。简棠,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做针线活了?眼睛肿成桃子!白天多干点不就行了?非要…”
“耳朵也跟你阿娘很像。”崔月萍念完又去看她,捻住她耳垂捏了捏,“绵软绵软的。”
“都说这样的人有福气,看来荧荧跟嫂子是享福的命。”简棠侧身弄了弄柴火,回头后惊呼,“怎么哭起来了?是哪里不舒服?”
崔月萍慌神:“谁欺负你了?”
“没有,我就是…”江晚荧抽泣着摇头,崔月萍替她抹泪,指腹的茧子磨得她脸颊泛疼,“我就是想阿娘了…”
想她本该有的福气。
明明怎么用都不会坏的眼睛,如今见阳光都是奢望。
“都嫁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离不开娘。我还以为德兴待你不好。”崔月萍松了口气,“姥姥还想你多待几天。”
自家两个儿子的孩子她都照看到大,小女儿远嫁,生养时又不在身边,崔月萍心里有愧疚。
天色渐暗,倪建道和倪任远二人没有空手而归。
虞奉明放下倪正洋起身相迎,三人寒暄一番,朝厨房走去。
倪建道话不多,听江晚荧喊他“姥爷”点了点头,将手中两条鱼递了进去,便招呼虞奉明回厅喝茶。
“德兴。”见他站着没动,江晚荧走到他身边,“姥姥做了笋干炖鸡,味道很好,我想着给王大哥和楚逍送些去。”
虞奉明盯着她的脸嗯一声:“眼睛怎么红了?”
她捏手:“柴火烧得太旺,熏着了。”
他猜出八九分,没点破,笑着将她额间碎发拨了拨:“离远点,小孩子玩火晚上会尿床。”
她勾唇,厨房里的简棠替她先笑出声:“怎么光吃没肉的?”彼时若灵开始徒手啃第二个鸡爪,含糊道:“鸡爪…是最好吃的,吃着有味道。”
落了座,虞奉明被桌上三大盆笋干炖鸡晃了眼:“这么多?姥姥实在辛苦了。”
“得两只鸡才行。”崔月萍拿了只碗,夹出一只鸡腿和鸡翅,放到江晚荧面前,又捧了只碗继续挑着,“四个孩子,鸡腿和鸡翅都得一人一个。”
“多谢姥姥。”虞奉明接过碗,笑得乖巧,“正彤和正洋加起来还没我大,我这回是沾了晚荧的光。”他咬一口鸡腿,眼里泛光:“这也太好吃了,难怪岳母一直记着。姥姥,您该去宫里当御厨。”
这是个真情实感的马屁。那鸡肉鲜嫩多汁,咸香可口,配上香气浓郁的笋干,顿时叫人胃口大开。
“是真的很好吃。”江晚荧附和,“阿娘的确一直惦记着,姥姥若是有空,明日教教我吧。”
崔月萍呵呵笑着:“不教不教,想吃了就来锦县找姥姥,姥姥怕你学会了就再也不来了。”
虞奉明朝她碗里夹了些莴笋:“那我们找个时间和你阿娘回来吃。”
她笑着点点头。
饭前虞奉明向倪建道送了个玉笔筒,是从京城带来的文玩,价值不菲。倪建道识货,对那东西爱不释手,再怎么不苟言笑也喜得在饭桌上多说了几句。
倪任远听了,问得直白:“是不是很贵?”
虞奉明道:“不太清楚,一位友人送的。”
江晚荧抿着鱼刺,心道那友人是不是姓虞。
“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那东西跟着我只会受委屈。好在姥爷识货,才没埋没它。”
倪正彤在她旁边坐着,听了这话咬着筷子:“姐夫不是粗人,姐夫身上香香的,跟姐姐是一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