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依指着她发间的玉簪:“我说让你穿金戴银,你就戴了个这么素的簪子。”
“低调一点好不好?”江晚荧指指脸上的面纱,“我能来个人给你撑场面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你除了穿得跟个染坊一样,也没看出什么其他的门道。”
“你是有眼无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眉毛下边两个蛋,只会眨眼不会看!”李寒依抬手指指头顶那根簪子,“看,金的。”接着冲二人摊出十根手指,上头戴了满满一手的戒指:“看,四个金的,两个玉的。”
“再看!”他又放下手一摆,只见腰间挂着一坨长短不一的玉佩,粗略估计有两斤重。
“还有呢。”他跺跺脚,鞋底被踩得‘邦邦’作响,“新做的鞋子,是不是很有精气神。”
原来方才屋子里“咻咻咻”的声音是他那鞋发出来的,江晚荧嫌弃得龇牙:“你戴这么多东西,还走得动路么?待会入座的时候注意点,那椅子十有八九要被你坐塌。到时候风头没出先出了丑,我可掉头就走,扶你一把都嫌丢人。”
“总比你素成这样好。”李寒依作势取下戒指,“分你两个,快点戴上。”
“我才不要,丑死了。”
温姵芸笑得发抖,转身取了丫鬟手上的小木盒:“晚荧,你家掌柜看来是不肯轻易放过你了。实在不行,把方才买的耳坠戴上吧。”
李寒依双手作揖,作痛哭流涕之状:“陆夫人简直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因腰侧那团饰品,李寒依一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地方已是气喘吁吁,恨不得直接提壶喝水。
等他灌个水饱,朱永兴挺着肚子在他身边坐下,手里捏着把锉甲刀,低头细细磨着老长的小拇指甲:“最近生意不错啊,李寒依,看你穿的跟个银楼一样。”
“那是,前些日子来闹事的那些猪头都被抓进去了,生意能不好吗?”李寒依呵呵一笑,“倒是你啊朱永兴,穿得跟个猪肉铺一样,是不打算在这行干了?”
“你…!”朱永兴气急,正欲反骂回去。但那头会长在招呼众人,朱永兴恶狠狠盯他一眼,便拂袖而去。
屋内烛火通明,热闹不已。
但江晚荧自来了这儿,心里总隐隐不安,她在背后戳戳李寒依:“等会早些回去吧,心里毛毛的,总感觉有事发生。”
李寒依仍在回味方才对骂细节,还是洋洋得意中,听了这话以为她是怕被人认出来,安慰道:“没事的,都没人看你。诶,我刚骂人骂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水平?”
“有是有…”
不远处,会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江晚荧因心思不在,听得个断断续续:“……这几年锦江因气候、水质等诸多原因,绸缎布料的质量已是大不如前……咳咳…哪里来的烟,呛人,快去后厨看看,不会是烧猪起火了吧……好在各位业内翘楚,懂得在做工样式上费功夫……”
“举杯!”
雷大一声欢呼让她回过神来,还没弄清楚状况,已下意识举起酒杯。
许是烛火晃眼,又或许是那酒太烈。一口下去,腿跟着发软,她撑着桌角才没倒下去。
“李寒依…李…”
李寒依比她离谱,面条下锅似的瘫软在地上,唯一硬的只有他脑袋上那根金簪。
也就在这时,门窗骤然“砰砰”作响,全被撞开。下一瞬,数十个蒙面黑衣人闯了进来,为首那人吼道:“全给我拿下!”
江晚荧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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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荧举杯之时,虞奉明刚巧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
李天风在他对面坐着,指尖夹着的黑子不肯落下。一下,两下,三下,颇有节奏敲击着桌面,听得他心烦意乱。
虞奉明今日出门眼皮便直跳,宫里派了轿来接才知道,坏事原来是不能按时放衙。
“锦江之事,爱卿可有眉目?”
“陛下,何知府后日抵京,微臣届时将设宴款待,看能否探得一二。”
这时袁公公悄声进屋,凑到李天风身边,与其耳语一番。
李天风听到一半,抬眼朝虞奉明看去。
等袁公公退下,李天风忽而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黑子扔在棋罐里,又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那便希望爱卿能够探得一二。”李天风伸手摸摸细颈瓶里的绿芽,“何放年纪大了,你少灌他酒,免得死在京中,传出去不好听。”
“陛下?”虞奉明不解,拧眉望他。
李天风表情依旧淡然:“京中有名的成衣铺大部分都从锦江进料子,何放这次来,不知会不会去看看。他若要去,你便陪着吧,什么华衣庄啊,还有什么…”他顿一秒,回身冲虞奉明一笑:“锦绣阁啊…”
虞奉明脸色一变,不知他突然提起是何意,抿唇道:“何大人若想去,微臣自是奉陪。”
李天风点点头:“如此,有劳爱卿了。”
虞奉明得令离去,可眼皮仍跳个不停。
今夜李天风说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步子迈那么开,也不怕扯着蛋。
江晚荧应当回来了,若是跟她说说话,心情会好些。如此想着,便吩咐车夫换了道。
还没到地方,马车半路急停,他皱眉拂帘:“楚遥?你怎么过来了?”
“虞大人,江小姐现在还没回来,江府正差人四处找。”
“楚逍呢?他不是一直跟着?”虞奉明拧拧眉心,回忆道,“她说今晚要去参加行会酒宴,总不会是醉了酒忘记时间了吧。”
“哥哥也不见了。虞大人,属下来的路上,路过刑部…”楚遥深呼一口气,“听闻云雀楼今夜遇袭,一伙歹人掳走几十位客人。属下推测,江小姐应当就在里面。”
虞奉明心头一窒:“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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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两日那位爷来了再行动…”
“…仔细守着,不能出半点差错…”
迷迷糊糊中,江晚荧强忍着不适睁开眼,头好痛…
倚墙半刻钟,直至身上一阵凉意窜过,她才清醒过来。
手脚均被绑住,嘴巴也被布堵着,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回头看去,晚宴上的众人被绑了个遍,她身后缩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可怜的老会长,烧猪没吃成,已被人当猪似的绑着了。
“嗯…嗯…”不远处,李寒依梗着脖子朝她发出动静,眼里饱含热泪。他那仇人朱永兴躺在他身侧,眼神迷离着,还很不清醒。
这是多大仇,要绑这么多人?
江晚荧费力低着脑袋,想借助双膝将口中那团布扯出来。奈何塞得太紧,实在无济于事。
她闭上眼,认命般的呼一口气:自己是倒了多大的霉,怎么什么坏事都给她遇上了。
两秒后,江晚荧睁开眼,蠕动着身躯朝门口扭去,以头撞门。
“砰!砰!砰!”
“干什么!”门外那歹人气愤不已,长腿一迈进了屋。
“唔…唔唔…”她拼命发出声响,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那人拎鸡一样提着她,又将她嘴里的布扯了出来:“有什么屁就快点放!老子没功夫在这儿跟你耗!”
“大哥!大哥!”江晚荧贪婪呼吸着空气,“大哥,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真的…这里…这里都是京城有名的商户,大哥若是想要银子,我们都会给的…真的…只要放了我们,什么都好说,黄金、珠宝,什么都可以…”
身后众人口含布团,整齐划一呜咽点头。
那人冷笑一声,下一瞬冰凉的匕首贴在她颈侧,有鲜血渗出:“废话连篇!毛都没长齐就敢跟我讨价还价!再吵吵就第一个宰了你!”说完又堵上她的嘴,往后一推,又大力关上门。
被推开时江晚荧耍了个心眼,特意朝李寒依在的地方扑去,如此便恰好倒在他脚边。
她虫儿似的蛹到他身边,又靠在他身后坐下,去寻他手腕上的绳结。
李寒依知晓她的意图,屁股挪动两步,靠她更近。
可那绳子粗粝无比,又系的是死结,二人摸索了半天也没解开。
江晚荧真是恨死他也,带那么多金银珠宝在身上有屁用,还不如带几把杀猪刀。
刀…
对了,刀!
她眼睛一亮,又挪到朱永兴身边,反手朝他身上摸去。果不其然,摸到一把锉甲刀。
江晚荧抵着锉甲刀朝地上磨了一番,直至摸得有几分锋利,便赶紧去割李寒依手上的绳子。
“快快快快快!”李寒依松了手脚,又用那刀给她松绑。
二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继而小心翼翼给其他人松绑。
趁这空档,她推开身后的窗户,外头漆黑一片。未免有些太瞧不起人了,竟无人把守。
这时朱永兴回过神来,嘴里哼哼唧唧发出声响。
李寒依回头低声道:“嘘!别出声!”
可朱永兴害怕李寒依因之前的过节故意不救他,动静弄得更大,还不停用身躯撞击墙面。
李寒依被他吓个半死:“朱永兴!你犯什么病!”
朱永兴身边那人急得尿都快出来,连忙扑在他腿上,想止了他的蠢动静。
不料靠在墙边的架子上,一支花瓶已被他踢得摇摇欲坠。
屋内一片死寂,众人屏息望去,只见那瓶子晃悠两下,到底不负众望摔了下来。
“咔嚓——”一声,好生清脆。
“吵什么吵!”那歹人夺门而入,与正跪着给人解绳子的江晚荧,还有因回头骂人而半扎马步的李寒依看个对眼。
“快跑!”
江晚荧迅速从窗户翻了出去。
“你个蠢猪!”李寒依大骂一声,跑时还不忘往朱永兴脸上扇一巴掌。
歹人这才反应过来,吼道:“后窗跑了两个,快追!”